9、九、生辰（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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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期睁开眼，阳光有些稀疏地照进屋子里。房外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儿的鸣叫，他知道——时间还早。今天，就是紫苏的生辰了。“儿啊，可是醒了？”门外传来钟父苍老的问话。钟子期长出口气，有些倦怠地伸伸懒腰便下了床：“醒了……”他缓步走出屋子，虽是稀薄阳光，一时间却也是极刺眼。钟子期略感不适地抬手挡在面前。钟父正在院子里坐着，见他出来，笑着提醒道：“过会儿就过去吧。那镯子呢，可有收好？”钟子期低下了眼，似有着些许抗拒，却还是被他遮了过去：“就在屋里……我，自会送去，爹就放心好了……”钟父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指了指园中小桌上的碗：“烹了豆粥，趁热喝了吧。”钟子期叹口气，不禁挠了挠头：“又让爹费心了……”钟父笑了：“爹身子骨硬朗着呢！这点儿算得了什么？”钟子期喝了粥，却总觉得嘴里有些苦，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心里头依然在逃避，他甚至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紫苏去为她庆生……不，纵使他避过了这次又能如何呢？他爹希望他娶紫苏，紫苏……也是想嫁给他的。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不愿接受他即将迎娶自己的“妹妹”。况且，现在只一闭眼，他就会不自控地想到那个白衣出尘的身影。
“儿啊，你不愿意吗？”钟父突然问他，眼中带着担忧，似乎怕极了他点头。钟子期勉强一笑：“怎会不愿意？紫苏那么好的姑娘，若真娶回来倒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说不准人家还看不上我呢……”他是个孝子，爹的意愿始终胜过自己。钟父大笑：“放心，我和紫苏他爹早商量好了，紫苏对你啊，可也是心愿的。”钟子期一愣，原来，早就商量好了吗？他不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到头来，也是件喜事啊。是他捡了便宜，能娶紫苏这等好姑娘。可他，还有什么不情愿的？
在家中又是收拾一番，钟子期便被父亲“赶”了出来。临出门，钟父还检查了一遍他有没有带玉镯子：“东西可别落下，瞅瞅，可是带齐全了？”钟子期点头：“都齐了。”其实，左不过就是一坛子桃花酿，以及那个镯子罢了。“成了……快走吧！”钟父一摆手，关上了门。钟子期看着眼前紧闭的门，不禁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慢慢向城中走去。
进了城，钟子期并没有直接到医馆，他估摸下时间，还来得及。几乎是片刻不犹豫，他便七拐八拐来到了洚清酒楼。因已经过了朝时，而离哺食（1）又早，故而酒楼里并没多少人。伯牙并不在台子上。钟子期进了店，和掌柜打过招呼便熟轻熟路地走向酒楼后，他知道，伯牙定是在那里休息。
洚清酒楼后面是片空场，被掌柜拾到一番，改成个小园子，专供乐师和店中伙计歇息。俞伯牙此时正靠着树，抱着琴闭了眼养神。钟子期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伯牙。”俞伯牙一皱眉，睁了眼，带着明显的惊讶：“子期怎这般早就过来了。”钟子期坐下，忽地从衣中掏出那个玉镯：“爹让我……把这个送给紫苏。”俞伯牙看着他，又看了看玉镯，似是明白了什么：“算是给尚未过门的媳妇的定礼吗……”钟子期默默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娘留下来的，让我，亲自送予心爱之人。”俞伯牙愣了，心中一下子不是滋味极了，他却还是冷笑了一下，忽略心底那股难以言说的痛：“那又，关我何事？”钟子期无言，又是摇摇头，是啊，那有，关他何事……半晌，他站起，似是极无力地看向俞伯牙，伯牙又闭上了眼，不去看他：“伯牙，你可知我……”“子期还是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要误了紫苏姑娘的生辰了。”俞伯牙也抱着琴站起，虽笑着，可笑意却未达眼底，面上隐隐浮着一层拒人于千里的冰霜，“店里要忙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快去吧。”钟子期抿着唇，低下了头：“你若希望……好……”说完，钟子期便收好玉镯，提着酒，出了洚清。他并没有看到，俞伯牙抱琴的手早已泛白，指尖在琴身上划下一道细小的印记。
“子期，你的心爱之人，我怎会不知……”俞伯牙见钟子期走远，自嘲一笑。偏偏，为何偏偏是现在？在他即将放下时，复仇的希望又被点燃。对不起了子期，他彻底放不下仇恨了。可是，他当真能为了仇为了恨，而放下他吗……俞伯牙低垂了眼眸，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不确定。他还真是，不知道了。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将那个温暖他的太阳，推得远远的。子期，便让他继续冷下去吧……寒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钟子期来到医馆，紫苏正在前面盼着，见了他，丝毫不掩兴奋：“子期哥来了！还以为你骗我呢！”她一瘪小嘴，有些委屈。钟子期终究是心软，也不顾自己心中那不知所云的怅然，连忙去哄他的妹妹：“好了紫苏，是哥哥错了，这不是来了嘛。”他向来护着紫苏，也是感激她们家的，还是不愿看紫苏在生辰时不高兴。“医师呢？”钟子期四下看看，并没看到老医师的身影。紫苏笑着看他：“爹在后面为我煮面呢！爹说了，今天不看诊！”钟子期无奈地摇摇头：“难得。老医师那么严厉的人，竟也会徇私一回。”紫苏偏偏头，很是顽皮地道：“怎么？我爹可是最心疼我了。眼看今日我就到了破瓜之龄（2）了，爹可是说要塌心陪我一整天嘞。去年及笄办得草率，爹总觉得亏着我……”紫苏笑笑，用手摸了摸鼻子，“其实紫苏并不在意这些啊……”钟子期看向她，不禁软了言语：“那我们现在去后面帮你爹吗？”紫苏点头，乖巧地在前引他去了医馆后院。
补充注释：
（1）古代吃饭是一天两餐，分别为上午和下午，他们不吃中午饭。三餐习惯是近代养成的。第一顿饭叫朝食，又叫饔。一般是上午9点开始吃。第二顿饭叫哺(bǔ，补)食，又叫飧(Sūn，孙)。一般是下午4点开始吃。
（2）破瓜之年：女子十六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生辰（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