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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风扫秋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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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夜笼罩着古老的星空,浩瀚的天空弥漫着浓浓的夜,让人分不清二者。长长的队伍从地平线走来,静谧的村落藏在深山处若隐若现,春前阴暗的残柳下,似是有人低泣。
前行的队伍靠的近了,也听见了这凄哀的呜咽声,但在浓郁的夜色中,人的心底都不禁会抹上一层灰色。
“是谁在哭?”队伍中一灰衣中年男子发声问。
矮柳下若隐若现女子的衣衫,是最普通的布料,最寻常的服饰,想来,只是个平民。
泣声戛然而止,不多时,一道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贱妇丈夫去年非命于此地,贫妇才刚找到丈夫的尸骸,梦弗望着遗骸不免悲痛心生,不想……却冲撞了各位大君,贫妇这就离开,望各位大君原谅。”
说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一个青衣女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怀抱一包染着尘土的白布,墨发束在身后,素颜清秀。
月下的女子清清淡淡,却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亦无人看见队伍中一直躺在牛车上闭目的少年悄然睁开了一双金色的眸。
青衣女子说着便敛下神情低头欲离开。
“等等……”牛车中人发话了,车帘掀起,一年轻男子从中走了出来,清秀的脸上带着惊艳与倾慕。
“大人……”周围的奴仆见到男子的动作,心都提在了嗓眼儿。我的少爷啊,这半夜三更的美人儿是能随便碰的吗?
男子对奴仆的劝阻不予理会,对女子道,“不知夫人的名字是……”
女子止步,月辉下的倩影单薄无助,很容易让人起怜悯之心。
“喂!已经够了!”
“你是何人?”贵族男子皱眉看着坐在自己车上的两个人,对上那个金眸少年的眼睛,更是锁紧了眉头。
“已经够了,不要回来。”奴良丝毫不理会那个贵族的疑问,冲着青衣女子喊道。
我跟着奴良身后,睁大眼去看那青衣女子,却总也看不清楚。
女子终究是没有回头,不知是幻觉还是别的,我似乎在那女子离开时听见一声叹息。
眨眼,女子便消失不见。贵族男子大怒,“你究竟是谁!”
奴良身上的蠢蠢欲动的畏终于压了下去,抱着我,奴良看着男子,消失不见。
一道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自由自在的妖怪,滑头鬼。”
……
我倚在奴良怀中,问,“那个女子应该是妖怪吧。”
“嗯。”奴良回答,“地狱门的看守者,青行灯。”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挫败道,“没听说过……”
第二日,我和奴良进了那个叫做柳弗町的村子。而在多年后我每每忆起此游都会感叹万分,如果没有进这个村子,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跟在奴良身后啃着串丸子,丝毫不在意路人看向我的目光,心满意足地啃完丸子后我将竹签一扔,一双手抓住奴良便是两个油腻腻的掌印。
“我的衣服还不都是你洗,你这不是为难你自己吗?”奴良拉住我的手,丝毫不在意我刚才的作为。
“不会啊,奴良你要知道,初秋的溪水最好玩儿了。我可不像你会发烧哦!”我肆无忌惮地翻起旧账。
奴良撇了撇嘴,决定不去理会这个毁自己一世英名的话题。
“不过就算生病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会照顾你。”我认真道,“奴良说过会永远在书溪身边的。”
奴良看向我,一双金眸在金色的阳光下很好看。
我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到,被奴良眼疾手快抓住,我抬头望去,对面的街道上一个少年摔得人仰马翻。
那少年长得是眉清目秀,只是……我看着他光亮的脑袋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那少年龇牙咧嘴地望着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生气的样子却突然脸色一白向别的方向跑去,我似乎在他跑开后看到一股黑色的烟飘着跟了过去。
我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望向奴良,问,“那是烟雾妖怪吧?”
“不知道,不过实力应该还行。”奴良回答。
“那奴良搞定那妖怪要多久?”
奴良瞥了我一眼,不给予回答。
我咧嘴,笑得很真诚,“奴良,我前些天听到了什么百鬼夜行,要不我们也弄一个吧?”
所谓,任何伟大事物的开端都是很无厘头的,在百年后,奴良会建立最强大的百鬼夜行,保护着最弱小的妖怪。
当然,那是以后。
一路跟随那光头少年,我和奴良停在了郊外是,少年周围已经围绕着一张张长条状划着痕迹漂浮在空中的纸。一团浓郁的黑烟围绕着少年,少年满头大汗,看上去处于下风。
“阴阳师?”我实在不确定这少年是不是阴阳师,毕竟我见过的也只有两只。然而不管是花开院秀元还是花开院铭岺,我都没见他们用过什么纸之类的。所以目前为止,我对阴阳师的了解少之又少。
“是阴阳师,而且看他用的术,好像还是花开院家的。”奴良不是很在意的回答。
我诧异,“奴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哦,阴阳师啊,在绘世浮町打得多了就熟了。”奴良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若不出手,那少年估计得和黑烟妖怪纠缠一上午,而我和奴良都没这个闲心去等,因为耽误午饭是罪大恶极的!
果不其然,奴良很容易制服了那妖怪,但我没想到过程有那么容易。看到奴良只是站在那儿放出畏便把两个家伙治得服服帖帖的,我甚是惊讶,原来,奴良这般强大。
“喂,小阴阳师,你是花开院家的吧?”奴良也不管那妖怪,转头看着那个阴阳师少年。
那少年紧紧盯着奴良,没有说话,看上去更紧张了。
“奴良。”我看着这情况不对,便从草堆里跳了出来,我拔掉头上的几根杂草,“你好像把他吓到了。”
奴良望了我一眼,望着我的一双金眸闪了闪,似乎在问我很可怕吗?我一脸严肃,用力地点了点头。
奴良摸摸自己的脸,收起畏露出个好看地笑容再去望向少年,“现在可以说了吧?”
少年默然。我亦然。奴良这家伙……不知道这样更让人觉得失败吗?真是失败,看来下次得重新来!
“枭!”烟雾妖怪破空而去,消失在了天际。
奴良挑了挑眉,有些怄恼,他大意了。
“你!”少年指着奴良,表情很愤怒,却更快地向妖怪离去的地方跑去。
我看着这短短几息间发生的事,感觉匪夷所思,我问奴良,“奴良,我们这是来干嘛的?”
奴良笑了笑,摸着我的头,“我们去吃饭吧。”
我伸出手,还没碰到奴良便被一阵青色的风打开,那股风似乎有些生命,缠绕在我周围。我被裹在风中,眯起眼在隐约看见一点青光。耳边奴良的声音也远去,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青衣的女子执着青灯,在风中轻声道,“我带你走……”
飘渺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认出那女子正是之前遇见的青行灯,眼前一片模糊,神志也模糊起来……
走,去哪儿?守护地狱之门的青行灯,要将我带去哪儿?
……
柳色依稀,青烟袅袅。
伶俐的女孩坐在修了一半的茅屋上,笑得灿烂,“爹,前些日子我在山的那头看见了一些红色的花,可漂亮了。”
“你又去后山了。”屋下的男子抱来一大捆干草,面容年轻俊美,神情淡淡,看上去倒像那女孩的兄长,“快些下来。我们把屋子修好,不然今晚又得淋雨了。”
“是!”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白雾掩去了一切,最终散尽,继而眼前一片漆黑。隐隐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少年声。
“你给我走远些!”
“切,谁稀罕挨着你?”一女声响起。
“啧!”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愈近,似乎有一人在我身旁坐下。我想睁开眼去看,无奈眼皮似有千金重一般,我愣是动不了分毫。
“这个怨灵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啊,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
脸上一凉,纤细滑嫩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缓缓滑下。
“你别期盼了。我看我们干脆把她吃了补充些体力。要是让那个死女人收齐了一百个妖怪,估计我们真得下地狱了,现在趁她不在多杀几个吧。”少年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心中不安,这到底是在哪里?
身体似乎被人抱了起来,女子说道,“阿天,你别闹了。这女孩儿是个怨灵,杀了别的倒是无所谓,但可别伤了这女孩儿。上次被教训的还不够?”
半晌,少年的声音闷闷响起,“真是麻烦!”
我心中越来越好奇了,拼命的让自己醒过来,终于,我睁开了那一直很沉重的眼皮。
入目,一片黑暗,然而,我却在黑暗中奇迹般地看到了一个让不可方物的美人。
一张精致的脸,唇红齿白,剑眉入鬓,一双黑亮的双眼夺人神魄。此刻,那美人呆滞地看着我的眼睛。
这就是一直说话的那个女子吗?好美……
我对美人笑了笑,“姐姐好漂亮。”
那美人瞪着一双美眸,指着我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对于美人的反应,我很是奇怪,我哪里惹到美人了?
正狐疑着,却听见美人张着嘴骂道,“混蛋!你居然看见我的相貌!”
我呆滞了下,美人的声音,居然是方才听见的少年的声音……也就是说,美人是个少年?
四周狂风飞起,眯了我的眼。等我再睁开时,美人少年已经不见了,方才他所站的地方站着一个鸟身黑羽的妖怪。
头顶上传来一声笑声,我仰头望去,这才发现抱着我的才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女子一头墨发,皮肤如玉,一双眼光彩流转。虽不及那少年,却也是个大美人,此刻大美人正乐不可支的看着那鸟身黑羽的妖怪。
“我说阿天,你长得也真是好。喏,人家小姑娘都叫你姐姐了,你也太没礼貌了……”抱着我的美女笑得眉眼弯弯。我赶紧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鸟身的妖怪瞪了那女子一眼,转而凶狠的望着我。我对上他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如果目光能杀人,我估计死了几万次了。
鸟身妖怪继续瞪着我。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干脆咬了咬牙,准备先声夺人。可一对上那目光,我的气势又灭了,对着那美人变成的妖怪讪笑,“你好……”
我几乎听见了磨齿的声音,这下完了……心下一凉,我干脆闭眼决定听天由命。
反正左右不过一死,我也不怕,只是不知道奴良该有多伤心了。
对不起啊奴良,书溪也想来找你啊,可是书溪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要命丧黄泉了……
可接下来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试探的睁开眼,却发现鸟妖和那女子都很老实地站在一旁。我向另一边望去,却呆住了。
那人站在那儿,执着一盏青灯,青色的衣衫,墨发束在脑后,面容清秀。
“……青行灯……”我呆呆地叫出这个见过一面的女人的名字。
四周的气氛静得诡异,我不出声,鸟妖和那女子更是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可曾见过我?”青行灯问道,她神色柔和,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居然从她眼中看出了怜悯和愧疚。
我想了想,回答,“见过,昨天才见过。”
她深深地望着我,看的我手心出汗。半晌,幽幽一声叹息传来,“阿诩,你还不愿想起吗?”
我脑中突然炸开一些片段,一些我永远不愿忆起的记忆。我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扯出一个笑容,“什么阿诩?我叫书溪,奴良书溪。”
我是奴良书溪!
青行灯看着我的目光让我浑身不适,我恨极了那怜悯的目光。她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却递给一包白布裹着的东西,我双手发抖,却始终没有去接。
“我收集了这么多年,总算是齐了。”青行灯没有劝我收下,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在听见这话后收下了那白布。隔着白布,我依旧能感觉到一片冰凉。
“如果你想不起来,等集齐了百鬼,我带你回归冥土。”青行灯淡淡地说,“这是我欠你的,阿诩。”
她手中的青灯突然青光大方,十几个昏迷的妖怪出现在洞穴中,她转身欲离开。
我看着她转身出了洞穴,突然惊醒,将手中的东西丢的远远的,避之如蛇蝎。
什么欠我,什么阿诩……那与我又有何干?我是书溪,奴良书溪啊!她凭什么决定我的意愿!
“青行灯!青行灯!”我疯了一般扑向她离开时的那块岩石,不停捶打,“青行灯,你给我回来!”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什么回归冥土,什么阿诩……与我有何干系!”双手无力地捶打。
我不要去地狱……
“青行灯!”指尖死死扣住岩壁。
我只是想……
“青行灯!”温热的血顺着指尖落下。
陪着奴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