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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悲伤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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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绿的草地上,微风拂过。金发与墨发在风中乱做了一团,少年站在草地上,整个人身上都透露出暴戾的气息。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无论谁都能看出少年此刻的心情有多坏。
“青行灯吗?”奴良喃喃道,“即便是你,若是伤了那丫头,我也绝对把你斩了!”
“我可是答应过那丫头,要一直陪着她保护她的啊……”
风吹散了奴良的声音,四周安静的诡异。树梢传来了清澈的少年声,“我带你去找青行灯如何?”
奴良仰头望去,树梢的少年一身白衣狩服,墨发紧束,细长的眼眸微微挑起,说不出的好看。奴良道出了那少年的名字,“花开院秀元,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秀元笑得人畜无害,“所以为了这缘分我也得帮帮你。我也想知道那守护地狱之门的青行灯究竟有多厉害呢!”
“合作愉快哟,小,奴,良……”秀元拉长了声线,从树梢跳了下来,两张纸符落入他手中。
奴良没有说话,但在秀元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还是跟了上去。不论这阴阳师究竟可不可信,只要有找到书溪的方法,他都会试一试。
那孩子,现在一定很想他吧……如果不是他太弱了,又怎会让那孩子被抢走?
都是因为太弱小了。
他也很想那孩子呢……奴良仰头望着天空,抿唇。
青行灯,不论你是谁,都不能阻止他找到书溪那丫头……绝对不能。
跟着秀元到了一个宅子,宅子很是清冷,里面坐着一个女人,四周布着奇奇怪怪的符文。秀元扶住符文念了几句后才转头对奴良点了点头。
奴良眯了眯眼,跟着走了进去,安然无恙。
“秀元,你终于回来了!”花开院铭岺看见秀元恨不得扑上去,不过她身上似乎有着禁置,不能动弹,只得憋着一张脸。
铭岺上衣雪白下衫鲜红,却是巫女的打扮。
秀元将铭岺衣上的褶皱抚平,道,“你别乱动,等下施展的术如果有什么差错,只怕会灰飞烟灭。”
“术?”奴良问道。
秀元回答,“看透青行灯和那个小姑娘生前的事的术。由铭姐实施然后转告给我们。”
“书溪那丫头……真的,已经死了?”奴良虽然早已经猜到,不过真正听到事实,心中总会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那孩子生前究竟经历过什么,竟然会忘的那样干净!那样决绝想要忘记的记忆,一定不是好的吧。
秀元看了眼奴良,没有回答。
“开始吧。”铭岺眯着眼道,神色看不出一点紧张。
“拉着我的手,你可以看到我能看到的一切。”铭岺说。
奴良迟疑了一下,握上了铭岺的手。
……
四周一片幽暗,我看不清楚,可不远处那被我抛出去的东西却始终清晰地刻在眼里,它似乎在一片黑暗中发着幽光,让我不得不去看。
我死死地盯着它,背后靠着冰冷的墙壁,心却前所未有的害怕。
那种弥漫上心脏的冰冷,如同最难缠的病毒,扔不掉,斩不去,只能绝望的接受。那些片段的画面……
一只手捡起了那番布,拿着它向我走来,先前响起过的女声再度响起起,“喂,我说你要不要看一下,你这样看起来真让人渗的慌。”
我猛然看向那女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骇人,她呆愣住不敢再靠近。看着她眼中的怜悯,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可悲,可不论怎样,我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女子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的视线变得模糊,黑暗。然后这片黑暗被一只无情的手生生拨开,拨开了鲜明的色彩。
我仿佛看见了奴良的身影,无力地睁大眼……
“不要,看它……”
“不要……”
奴良,别看……求求你,别看……那是段肮脏的记忆啊……
……
五十年前,柳弗町还不叫柳弗町,它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柳村。为何改名,后人不知,老人也绝口不提,导致如今人们已经淡忘了过往,淡忘了过往所掩盖的罪孽。
五十年前,一向深居山里的柳村来了两位客人,一个若谪仙般的男子带和一个刚满月的婴儿。这两人在村头的柳树旁搭了间草屋定了居,男子是个猎人,那个孩子据说是他的女儿。柳村人热情的接纳了这对父女,村子里因为有了猎人,所以食物也丰富起来,村民都很开心。
父亲叫青然,女儿叫青诩。
罪孽,发生在这对父女到来后的第八年。
第八年,连续六个月滴雨未下,因为干旱,庄稼都枯死了,饥荒开始在柳村蔓延。
……
“丫头,我去山中一些时日,这段时间你要乖乖听话。你十三岁寿辰前我一定赶来。”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蹲下身平视着眼前的小女孩,目光柔和。
小女孩一头长发,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两眼弯成了月牙,“知道了,阿爹,你都说了多少次了,吃饭的话就到竹姐姐家去,无聊了就找安鳞。惹着了普里大伯就去风大婶那儿……”
“嗯,小诩最乖了。”青然摸了摸青诩的头,扬起微笑。
青诩也笑得纯真,“放心啦,我不会闯祸的,闯祸也绝对在家外面就解决了。”
“孺子可教。”青然赞了一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何问题。说吧,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斗笠戴上出了门。
青诩跟到屋檐处,看着顺着屋檐落下的雨水,俏皮了吐了吐舌头。然后抬头看着屋檐,低声学起了猫叫。
不多时,一个脑袋从屋檐上探出来,露出一张被雨水浸湿却依旧精致好看的脸,是个少年。
“快下来啊,你伤还没好,阿爹已经走了。”青诩笑着道。
少年从屋檐上跳下来,一身的雨水,白色的衣服上有淡淡的血痕,已经被雨水冲刷的看不清了。
“呀!伤口又裂开了!”青诩将少年拉进屋子,然后丝毫不害羞地将少年的上衣扒了。
白皙的胸前,一道狰狞的伤痕从肩一直蔓延到腹部,此刻那道结疥的伤痕已经裂开,有溢出鲜红的血液。少年神色淡淡,不曾恼怒,任由青诩将药草抹好。
青诩皱着一张脸,“你怎么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伤口又裂开了,发炎了怎么办?”
“你那个阿爹很强,我打不过。”少年回答。
青诩白了少年一眼,“废话,不过你也太笨了,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妖怪。”
少年沉思了会儿,“以后不这样了。”
“哦……”青诩翻了个白眼将伤带系好,然后取下了斗笠,“我出去一下,你先把衣服换了,内间有阿爹的衣服,你先凑合。”
“哦。”
门被关上,少年看着门,眼神中含着这无奈。少年轻车熟路的从内屋拿出一件衣服换上,指尖出现一道白光,在胸前一划,本来殷红的纱带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少年脸色苍白,“嘶……那男人也太狠了!”
少年口中的男人,正是青然。少年是只妖怪,方圆百里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但是不巧遇到了自称猎人的青然,他在青然的手下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在快死的时候却恰巧被青诩救了,不得不说太巧了。也不知道那青然是何人,居然只用一根细竹便把他伤成了这样。
是的,不是任何的刀刃,只用一根现采的竹子便快要了他的命。
青诩走在小路上,决定在竹姐姐那儿借些伤药,打定好主意,她一路小跑去,也不在乎泥水溅到了身上。
等青诩到达的时候,却发现竹姐姐家门前围着许多村民,那些平日里都亲切对她微笑的人们都一脸沉重,隐隐从人群中间听到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股不好的预兆满腔心头,青诩也不顾雨水将自己打湿,快速跑了过去,少女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正是竹姐姐的声音。
“阿榕!阿榕!你醒醒啊!你醒醒……”平日里温和的声音变得嘶哑的疯狂。
青诩挤到人群中,却发现竹姐姐披头散发地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褐红的血染在竹姐姐身上,她死死抱着那人凄厉的哭喊,雨水打湿她的长发贴在脸上,看上去如此悲哀。她怀中那人一身褐色的衣服都被染成了深沉的暗红,那人左胸前有一个空洞正在汩汩留着血,满是血迹的脸上布满了恐惧,一双眼瞪的死大,突然看去让青诩下了一跳。
青诩已经认出来,死去的那人正是竹姐姐唯一的弟弟,阿榕。
冰冷的雨落下,阿榕身下流出一道婉婉的血水,红的血水在一片冷色中如此显眼,让青诩忘记了所有的情绪,满眼的全是那滩鲜艳的血水。
阿榕,死了。
过了好久,青诩才确定了这个认知。一民平日交好的大伯将青诩拉出了人群,神色严肃地对青诩说,“小诩,你先回家,这里的事大家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青诩望着大伯说,“阿榕哥哥死了……”那一双灵动的眼中,此刻载满了恐惧。
大伯不忍地揉了揉青诩的头,将斗笠重新给青诩戴好,“先回去吧。”这孩子应该吓坏了。说罢叹了口气又挤回了人群。
青诩呆滞地转身,突然猛地跑开,可不管跑的多快,即便隔着雨暮,她依旧能听到竹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依旧感觉阿榕哥哥的那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眼前不断出现那滩血水的画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诩跑得飞快,斗笠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浑身上下已经湿透,雨水不断从头顶流向下巴落下,泥水不断飞溅在身上然后被雨冲去……
杨柳轻轻飘动,青蓝天空的雨依旧冰冷绵稠。
推开古柳旁的茅屋门,青诩正看见坐在塌上的少年,少年看着狼狈的青诩,投来不解的目光。
青诩从屋檐下走进去,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一滩水痕,青诩看着少年,声音冰冷,听不出喜怒,“阿榕大哥死了,刨心而死。你知道吗?”
少年看着青诩,青诩一头黑发被雨水打湿贴着额迹,精致的下巴不断滴水。良久,少年皱眉道,“知道是谁吗?”语言间,有淡淡的怒气。
他为百里的妖之王,究竟是谁敢在他眼皮底下行凶?
“灼火,他死了!你不是附近最强的妖怪吗?他死了!”阿榕啊,当初那个背着自己上山掏鸟蛋,采草药,那个陪着自己疯玩的阿榕,就这样死了!
灼火拍了拍青诩的头,轻声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死了……阿榕大哥死了……是我的错……”青诩不断流泪,“如果我不救你,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是啊,普通的妖怪怎会忤逆灼火,想来是他的敌人吧……
阿爹,她错了……是她害了阿榕啊!
灼火望着青诩叹了口气,一双一向温和的细长双眼中带着肃杀的冰冷。
第二日,雨已经停下,阿榕被埋葬。竹姐姐被锁在屋中,说是悲伤过度,疯言疯语。然而,在大家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另一件事发生了。
夜里,一天未睡的青诩终于在高烧中靠着灼火睡着了。然而一声划破静谧的尖叫将青诩从梦中唤醒,青诩下意识摸了摸四周,塌上冰凉,灼火已经离开有些时间。
脑袋昏昏沉沉,青诩却依旧执着地想去看看。然而腿还没打直,软绵绵的身体便狠狠落在地上,整个身体沉重的不像她自己的。青诩仰头望了望不远处的玄关,朦胧着眼爬去。
在她还没抵达的时候,门被打开,一双赤足出现在眼前,抬眼望去,正是灼火。
脸色苍白的灼火将青诩重新抱回塌上,声音淡淡,眉目见流露出极重的疲惫,“抱歉,我没有抓住它。它应该是上古的生物,旱魃。”
青诩没有挣扎,也没有那个力气去挣扎,她问,“这次死的是谁?”
“似乎叫……川丹普里……”
普里大叔!
青诩瞳孔一缩,浑身颤抖,却终是没有说话。
灼火将手抚在自己的肩上,隐隐感觉到刺骨的疼,若仔细观察,能够发现那温和神情下,是一张苍如白纸的脸。
“睡吧。”灼火将被子给青诩盖好,轻抚以示安慰。
此后连续十日,每日都会传来村民的死讯,一时间村中人人自危。村长来看望过青诩两次,询问青然的下落,青诩如实相告。村民自发去寻找,然而去的人却石沉大海,再无音讯。短短数十日,一本来和睦平凡的村子变成了人心惶惶的鬼村。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说是阿榕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给村子带来了灭顶之灾。虽是无稽之谈,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是有人信了,毕竟,除了妖怪,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事。
而灼火,也在第十三日时一去不返。
晚风徐徐,青诩坐在玄关处眺目远方,这些日子来,她依旧学会了这样静如止水的态度。村子里,也只有青诩这里是大门大开。
既然每夜都有人要死,那么她先死好了,好歹能让别人多活些时候。
果不其然,在月亮最明媚的时候,一抹赤红出现在深沉的柳树之上。
红衣红发,红瞳如火。
青诩冷然看着立在柳树枝头的旱魃,声音中带着仇恨,“你终于来了,旱魃。”
旱魃从柳树上跳下,白皙纤长的手指抬起了青诩的下巴,一张妖异的面孔出现在青诩眼前,分不清男女。
是要挖我的心了吗?青诩仇恨地直视着旱魃,对上那毫无情感冰冷的红眸,终是认命的闭眼。阿爹,女儿不孝,不能等到你回来了……
然而想象中的刨心之痛并没有落在青诩身上,准确说连那只抬起青诩下巴的冰冷手指也松开了。青诩睁开眼,入目却是一身胜雪的白衣。
墨发披散,九条毛绒绒的白色狐尾凌空,狐尾的主人正是多日未见的灼火。
灼火与旱魃在空中对恃着,感受到青诩的目光,转头给了青诩一个大大的微笑,“乖,等着我回来。”说罢,一条狐尾缠着旱魃,灼火与旱魃一同消失在天际。
青诩呆呆地看着天空,等回神后才发现一脸的冰凉,她流泪了。
灼火的突然出现和突然离开让青诩发现,她其实是如此的害怕。
第二日,村民们都围在青诩门前,看着依旧活生生的青诩,眼中带着不可思议。不等他们对此做出感叹,另一边已经开始另外一件事。大家尾随而去,终点是阿榕的坟墓。
“大家都努力挖!都是这个畜生惹来的!”一男子手持铁铲,不断地挖着泥土。这男子双眼赤红,显然已经被近日来的事逼到了崩溃的地步。
很快,泥土被全部翻出来,阿榕苍白可怖的脸重新出现在人们眼前。一男人一把扯住阿榕的头发,把阿榕从泥土中扯出来,阿榕的身上布满了泥土,多了许多伤痕,然而却不再流血。男人拿出铁铲往阿榕头上砸,状若妖魔,顷刻间,阿榕面目全非,白色的脑浆混着碎肉飞溅。
青诩怔怔望着一切,想让周围的人去阻止,然而她却发现身边的人都变得格外的陌生,那些冷漠的脸,那些带着快意的目光!
他们也相信是阿榕的错!青诩苍白着脸向相反的地方跑去。
这不是阿榕的错啊!
疯狂的跑着,不经意间看到了竹姐姐的屋子,青诩居然奇迹般的冷静下来,向那屋子走去。阿榕死去,竹姐姐因为疯了被囚禁在屋子里……这些事,她都是大约知道的。
站在屋檐下透过木质的窗户隐隐可见一片黑暗中一头发散乱的青衣女人趴在门前,隐隐听见女人嘶哑的声音传来,
“阿榕……阿榕……”
心中莫名的悲凉。
“竹姐姐……”青诩忍不住呼喊。
地上的女人慢慢动了起来,抬起头,透过发丝看见一张骨瘦嶙峋的脸,曾经漂亮灵气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毫无生气的眸子盯着青诩,她沙哑的说,“不是阿榕的错……”
“他没有错啊……”
青诩和那双不悲不喜毫无生气的眼睛对视着,她突然间觉得竹姐姐没有疯。可既然没有疯,为什么……
“……哈哈……既然不是阿榕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阿诩……你说是谁的错?”幽幽的声音传来,连笑声都是阴气森森的。
青诩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离开了。身后不断传来竹姐姐绝望的笑声。
这事过了许久,三个月后,青诩的生辰快到了。阿榕的坟被挖了后,村中再无人员伤亡,村子恢复了和平,谁也没有主动说起那些事,表面上看来,柳村又恢复了以前的和睦,除了路过竹姐姐屋子时那凄厉森然的声音,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梦。
连续三个月,柳村滴雨未下,周围的山脉变得异常干旱,树木枯死了不少,唯一的河流干涸庄稼都枯死了,不过好歹有前些年的储备,大家虽然过得艰苦,却也还过得下去。
青诩刻意不去回想之前的事,每日站在柳树下等着父亲的归来。可直到她生辰那条,依旧不见青然的身影,远处的大山依旧巍峨伫立,幽幽的山谷普通一张巨大的嘴,似乎准备随时吞没行人。
阿爹,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的突然跳出如同洪水一般,让青诩如何也止不住。
远处的村庄中突然燃起了大火,漫天的火光照得青诩一张脸血色全无。
着火的地方,是粮仓!
妖冶的大火在风中摇曳,带来绮丽的美与漫天的灰尘,以及村民们一张张绝望的脸。
那满天的灰尘,本是人们活下去的食物啊!
火灼烧着炽热的大地,烧去了人们的希望。
“为什么!为什么……”刨开阿榕坟墓的男人一脸绝望,语无伦次。
“如果没有食物的话……”年轻的妇女抱着哭喊的婴儿,满脸的悲伤。
青诩望着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如同行尸走肉。她听不见哭喊,也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她看见的,是那火中妖冶的人影——旱魃!
“是你!”青诩不顾大火扑了上去,眼中充满了仇恨。
烈火中的旱魃深深望了青诩一眼,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不见。
“别走……”
“青诩?抓住她!别让她跳进火里!”村民将青诩从火海前拉了回来。
青诩冷冷看着火海,是旱魃!又是他!
突然不知谁说了句,“今日是青诩的寿辰!”
四周寂静,众人看向青诩,目光前所未有的陌生。这样几乎吃人的目光,让青诩委屈,她大吼,“与我无关!是旱魃!”
没人理会。
“是旱魃做的,杀人也好,放过也好,是旱魃!”青诩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变成了被针对的对象,难道仅仅因为今天是自己生辰?
这不可理喻啊!
“青诩,你还是先跟我们走吧。”一位长者走出来,看向青诩的目光如看虎蝎。他是村中的巫师。
“不是我……”青诩睁大眼睛道。明明就不是她做的,为什么非要怪在她身上……
破坏阿榕坟墓的男人上前捉住了青诩的双手,一根麻绳落在了青诩身上,数人扑上来捆绑青诩。
青诩反抗不了丝毫,她的双臂几乎快被折断,刺骨的疼阵阵传来。
“不是我……是旱魃啊……”昏迷前,青诩依旧在反驳。
……
“进去吧。”打开关着竹的屋子的门,村民将昏迷的青诩扔了进去。然后重新关上门离开。
竹的屋子从阿榕死后,便一直关着已经疯去的竹,平常除了送饭的人也无人过来。村民们决定将青诩和竹关在一起。
入夜,本就黑暗的屋子更加黑暗。青诩在一身的疼痛下转醒,而一睁开眼便是一张近在咫尺的鬼脸。
那张鬼脸几乎贴着青诩的脸,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青诩。
“竹……姐姐?”青诩辨认了好久,才认出这与鬼一样的人正是竹。
竹抬起头,咧嘴阴恻恻地笑,“哈哈……你也进来了……”
“疼吗?痛吧!青诩,我当初也痛……”竹突然伸手扯青诩的头发,她的指甲尖锐无比,抓得青诩的头阵阵疼。
“你知道的吧,那个时候你是知道阿榕是清白的吧……”
“为什么不对大家说?阿榕没错……是旱魃,你知道是旱魃呀!”
“青诩啊……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肯帮帮阿榕……”
尖锐的指甲抓入头皮,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吗?报应吗?
听着竹的斥问,青诩反驳不了哪怕一句……她真的错了……
若她当初站出来阻止,阿榕是不是不会落得个尸骨无存?阿榕的灵魂,也是在哭泣的吧。
“竹姐姐……他们,会把我怎么样?”青诩开口,声音淡然。
“怎么样?”竹笑得很诡异,“他们可是要将你吃掉啊!”
“那个巫师,可是比旱魃还要罪孽的人!阿榕的墓被破坏,就是他指使的!”
青诩闭上眼,“竹姐姐,逃走吧……在他们吃掉我的那天……我帮你逃走……”
吃掉……那是如何的痛苦?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疯了!既然当初没有帮到阿榕大哥,那么如今她一定要将竹姐姐送出去,一定!
竹愣然看着面前已经昏睡过去的青诩,良久落下了两行泪。
第二日,村民果然前来带走青诩,他们用铁棍将青诩的四肢打断,没有血溅出来,但是那扭曲的四肢却让人望之心寒。
离开前,青诩用自己身子,将门上的锁碰掉。她想,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青诩被带到了一处荒地,荒地上有着刀,以及被大火焚烧的锅,锅中的水在翻滚。
青诩瘫在土地上,双目无神,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巫师开始了吟唱和祷告。时间,过得极其的漫长。
“阿诩?”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青诩听见了灼火的声音。
抬起头,青诩看见了少年愤怒的双眼。灼火将青诩抱起来,怜惜地看着青诩毫无血色的脸,他不过离开数月,刚封印了旱魃便赶了回来,为何青诩却成了这般。
四肢皆废,身上的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
“阿诩,疼吗?”灼火轻声问,生怕自己牵扯到了青诩的伤。即便他知道,他不动,青诩也是全身的疼。
青诩看着灼火,过了好久涣散的目光才重新凝聚,眼泪不断落了下来,“……灼火……”
原来绝望的人被救出来,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期待着别人的救赎……
如果那时她站出来,也可以保全阿榕的尸骨了吧……
对不起,阿榕。
“妖怪,你终于出来了。”巫师阴翳地盯着灼火,一道白纸在手中摇的飞快。
灼火将巫师的攻击挡开,问,“阿诩是你伤的?”
“是啊,那丫头还傻傻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巫师眯着眼,一点也不害怕地回答。
灼火睁大了眼,“你该死!”
“哈哈……哈哈……”巫师大笑,“该死的是你!”
他话音刚落,一道赤红的火焰便从灼火身后穿过了灼火的前胸,灼火立刻放开青诩,火焰缠绕在灼火身上焚烧。
灼火身后的火红身影,是旱魃!
青诩死死看着倒在地上的灼火,拼了命地爬了过去,“灼火……灼火!尾巴,用你的尾巴扑灭火!快走!”
她急切的叫着,她已经被救赎了一次,已经够了,可灼火不能有事啊。
灼火在火焰中笑得很好看,“阿诩,别过来……这火会烧伤你的……”
“尾巴呢?”
“都怪我不够强,若我足够强,也许就能救你离开了……”
“尾巴呢!”
灼火笑着,嘴角含着苦涩,“阿诩,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灼火……”青诩看着一直微笑的少年,泪不断落下。他本来应该活得好好的啊!
灼火撑着越来越重的眼皮,不舍地看着青诩。
若他足够强大,就可以击杀旱魃而不是废去自己的九条尾巴封印旱魃。可他终究是功亏一篑,旱魃还是被巫师暂时救了出来……他死了也好,可是阿诩,她又该怎么办……
“阿诩……”火焰中的少年闭上眼,化作了一只白色的狐狸,这条狐狸,失去了尾巴。
灼火……
青诩看着近在咫尺的狐狸,瞪大了眼,张着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谁来救救灼火……
“妖怪已除,大家将妖女吃去,便可逃脱灾难。”巫师的声音响起,村民一扑而上将青诩拖走。青诩死死望向灼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灼火越来越远……
突然间,青诩想起了说要赶回来给自己过寿辰的阿爹,可他再也没回来过。
刀刃不断的切入,红色的血印着青诩墨黑的眼睛,滚烫的油被泼到身上,极致的疼让青诩呼喊的声音都没了。
想起了阿榕大哥,他陪着她大小山的玩闹,可她却没有站出来维护他,他在地狱的灵魂也会哭泣吧……
村民们扯着青诩的头发,将她的头生生按入翻滚的油锅,她整个人都被推了进去!
想起了竹姐姐,曾经那样温柔美丽的竹姐姐却变得如同疯子,那是她亏欠的啊!
黑长的发缠绕着她的脸,她的身体,如同藤蔓,将她扯入沸腾的油水里。极致的痛拉扯着青诩的每一滴血液,直直将她的骨头崩断!
想起了旱魃,火红的魔鬼!
滚烫的水没入眼中,眼前一片殷红,继而是无尽的黑暗。
想起了灼火,那个到死也笑着说,“阿诩,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啊……”的少年。他本该是自由自在的狐妖啊……
恐惧和黑暗包裹着女孩,全身的疼痛和绝望……
那是……那是……
我啊!
天上的雪,遥遥落下,带着绮丽的光。
……
“丫头!”奴良猛然睁眼,一双金眸溢满了戾气,推开了阻止的秀元朝着外面跑去。
书溪,一定很害怕吧……被那样的极刑处置!
奴良一闭眼就能看见刚才的画面,那满身的伤痕,打断的骨头,滚烫的油水……那个时候,书溪她一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