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水练无尘

4、审问

　　白芷辅一出现在石府前厅，就感觉到前厅凝重的气氛，沉沉的压得人难受。石府老爷石崇绪了黑长胡子，此刻的脸拉得冗长，一脸不耐烦地望着主座下跪着的吴华。前厅聚集了好些人，有脸上挂着笑意幸灾乐祸的，有闲着没事看热闹的。

　　白芷一眼便看到黑衣的潘瑜安，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芷，白芷本来假意不理，但是那道目光太炙热，她眼皮子一抖索余光怯怯瞥了潘瑜安，谁承想，潘瑜安反倒收回视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白衣少年眼中，他眼中一丝笑意，刹那间白芷似乎见到漫天春花飞舞，周身暖意融融。一句诗忽的冒出白芷脑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世间，美人很多，有的人美得极具侵略性，世人感叹时莫过于一句美则美矣，潘瑜安不外如是，而有的人美得如暖玉温润，似乎只要长身玉立，就让人安然，白衣少年正是如此。

　　如果潘瑜安和白衣少年知晓白芷用美人来形容他们心里会有何感想，白芷并不知晓，此时白芷只晓得大难临头没空再肖想感情之事，遂打起精神应付即将到来的诘问。在此之前，白芷心头下了个决定，打算先发制人。

　　白芷跪地，埋着头凄惶道，“老爷明鉴，白芷实属冤枉，如今各位贵人在场求老爷允白芷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素日未曾与雾灵姨娘结怨，此其一。其二白芷白日里一直在桃园，这点潘瑜安贵人及他身侧的白衣公子是可以证明的。”白芷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阵仗，但是生死关头未免生出一些急智来，她之所以说出这些话，只不过赌吴华不敢将于雾灵通奸之事说出。

　　跪在白芷身侧的吴华一阵沉默，白芷却可以感知他浑身戾气，白芷低着头也似乎感受到吴华恶狠狠的眼光，似乎想将她吞吃入腹。

　　场上众人惊诧于白芷一番辩解，白衣少年唇角微勾，状似无意地掸了掸月白袍袖，抚平衣袖上一线褶皱。潘瑜安仍旧板着脸不言语。石崇见众人都不说话，他本有些怪罪白芷自作主张没有规矩，然而他考虑到在场众人身份，想到不好同白芷计较平白的失了身份。因此，石崇只拿眼睛瞟着潘瑜安和白衣少年。

　　潘瑜安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勉为其难地动了动唇，“她说的倒不错，我二人确实在桃园见过她弹琴。”

　　白芷心头一颤，却不知是何滋味。

　　却见吴华磕头不止，怒气冲冲，喝道，“二位贵人就算见过白芷又如何，难道见过白芷就证明她没罪，那要是我说她见过雾灵姨娘呢！”

　　白芷双目圆睁，她没想到，吴华为了诬陷她，居然打算说出和雾灵通奸之事吗？

　　吴华痛哭失声，“白芷她有杀人的动机，白芷曾亲眼目睹我和雾灵在后花园假山……我其实和雾灵姨娘有了夫妻之实。”

　　此言一出，所有人震惊当场，看热闹的人都认为此行不虚，倒是获得了富可敌国的石府秘辛。石崇面色铁青，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显然是未料到吴华有此一说。场上最镇定的莫过于四人，潘瑜安是万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诧异转瞬即逝；白衣少年眼中含笑，似乎听到的不是龌蹉之事，而是观赏了赏心悦目之事；扣了绿帽子的石磊唇角一丝冷笑，仅仅也是冷笑着，眼神中有一丝了然，仿佛早料到吴华此举。饶是白芷惊叹于吴华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却是不得不淡定。

　　石崇气呼呼瞪了石磊一眼，见石磊脸色淡然，丝毫没有带了绿帽子的觉悟，石崇气得咬牙切齿，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隔了好半天石崇平复下来，方转向白芷，“他说的可都属实？”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扫向白芷，白芷不由苦笑，若她承认了白日所见等于自打脸更是不打自招，若她不承认吴华若是打定主意伤人一万自伤八千，那她更是难以脱身。

　　“我且问你，吴华说的都属实。”石崇沉沉发问，“若是你嘴中但凡有半分谎言，我也顾不得同你姐姐的情谊，自当惩处了你！”顿了顿，“当然，若是你实属冤枉，我也必然还你公道。”又喝到，“还不说来！”

　　白芷六神无主，两难境地该如何抉择，她浑身不由自主冒了细细冷汗。

　　“老爷。定然是吴华胡言乱语。”正在白芷犯难之际，忽的从门口传来女子甜糯糯的声音，声音酥软却含着笃定之意，“此等腌臜之事，但凡是普通人都不会拿上台面来说，想必吴侍卫思念雾灵姨娘过甚，糊涂了也未可知。”

　　白芷一怔，抬眼看到绿色衣袂飘飘，那人款款从门口莲步轻移，仿似九天仙女般从容优雅，又像是她千百年来的守护神，在她危难时刻现身，将她护在羽翼之下，那个人是与白芷血脉相连的亲姐姐——绿珠。再次见到绿珠白芷仿若隔世，或者说原本就是隔世再见，白芷想不到再世为人，她依旧让姐姐担忧。这般想着，白芷眼中依稀闪现泪花点点。

　　绿珠从从容容绕过白芷，向大厅正中的石崇走过去，清澈的眼光似有似无瞥了一眼石磊，众人约莫听得石磊若有若无的一声冷哼。

　　绿珠侃侃道来，“我这妹妹自小胆小如鼠，便是真的见了老鼠都怕，更何况说毒死雾灵姨娘。今日莫说她没有撞见你二人苟且之事，便是她撞见了，也是她自己吃亏，保不准是你二人杀人未遂，想出一折子栽赃嫁祸也未可知。”

　　白芷点头不止，绿珠当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倒是把她今日所行想的分毫不差。

　　吴华脸色大变，似乎被戳中痛脚，大喝道，“你胡说！你就是包庇亲妹！对对，你就是蓄意包庇，白芷是你的亲妹妹，你自然会把黑的说成白的，可怜雾灵姨娘被你二人联合杀害了还不能伸冤，想她就是成了冤魂也定然不放过你姐妹二人。”

　　白芷脸色一靑，如果吴华单单侮辱她就算了，可是吴华偏偏扯上绿珠，白芷就不能忍下去了，况且绿珠在她身边，白芷仿似来了勇气，反驳道，“且不说你没有半分证据，就是你有证据，你同雾灵苟且之事就足够雾灵一死。”

　　绿珠接过话意，“我妹妹说得对。吴侍卫空口无凭，但凡你今日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我姐妹二人定然无话可说。”

　　吴华心下一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双腿一软，倒地痛哭，“小灵儿，都怪我没用，你死了我都不能帮你，你死的冤枉啊。”双膝跪地匍匐到石崇身边，“老爷，您不能听信绿珠夫人一人之言，你给我做主，给绿珠姨娘做主啊！”

　　石崇脸色铁青，不由拿腿踢开吴华，“滚！绿竹夫人说的不无道理，你今日指证白芷须得拿出证据。”

　　吴华彻底软到在地上，他哪里拿得出证据，他不过认定白芷是凶手，哪里去寻找证据。

　　在吴华绝望之际，只见石磊慢悠悠转身面向众人，施施然拿着酒杯，“本公子倒是可以给你做个见证。”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着石磊，却见石磊悠然一笑，“白日里正是本公子使唤白芷前去后花园，白芷你说是也不是？”话落，石磊似笑非笑看了绿珠一眼，眼中含着明显的挑衅。绿珠回望石磊，心里一恸，想不到石磊居然如此很她，恨到不惜身份指证白芷。

　　吴华绝望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连忙接口，“我不是没有证据，公子，公子他可以作证。”

　　白芷眼观鼻鼻观心，心知不能当软蛋给拿捏住，她左思右想，方开口，“老爷，我承认方才说了谎，方才诸般顾忌石府名声，这才不愿开诚布公，然则，大公子当先开口说出此事，我也不必有所隐瞒。但是诚如姐姐所言，我被大公子指派前去后花园不想撞破雾灵姨娘和吴侍卫的苟且之事，吴侍卫便想杀人灭口，不想被我跳入莲池并且得贵人所救，这才脱身。若说毒杀雾灵姨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吴华当即爆喝，“胡说，你胡说。既然你方才说了一次谎，你当然还可以说一次谎，再者你不也是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不可能。”

　　白芷想果然方才说谎被拿捏住了，她想了想道，“我有人证，不知府中可有张熏此人，正是他将我从莲池拉出来救我一命，而此后我都与他在一处，谈何毒杀雾灵姨娘。”

　　绿珠一笑恍若皎皎明月，望石崇，“老爷，不如按妹妹所说去寻张熏。”

　　石崇点头吩咐下去，“来人，去看看府中有没有张熏此人。”

　　一个时辰后，寻找张熏的人归来，“属下未曾寻到张熏。”

　　白芷一呆，她本以为只要张熏出现便可证明清白，只是想不到石府中居然再也不见张熏。她自然不信，抬眼看绿珠，绿珠心领神会，逼问侍卫头子，“你可得说实话，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凡你说一句谎话老爷便会严惩不贷。”绿珠拿出石崇威慑侍卫头子。

　　侍卫头子不卑不亢，“回绿珠夫人，属下等人确实不曾寻到张熏此人。今日赴宴之人唯有一人姓张，那便是张国舅，只是张国舅身份……”侍卫头子不严明，在场诸人也都不笨自然知晓凭借张国舅身份自然不会同白芷有联系，便就是同白芷有那么一分关系也定然不会参和到这种腌臜之事头上。

　　吴华顿时一喜，一扫方才愁容满面，不由抬头挑衅白芷，这一挑衅他倒是颇有收获，大声嚷嚷，“老爷，你给雾灵姨娘做主啊！此时白芷半分证据也无，可我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

　　石磊拿着白玉酒壶自斟自饮，眼中冷意毕现，“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

　　吴华得意道，“白芷身上穿的可不正是雾灵姨娘的衣服。”

　　此言一出，石磊上上下下打量白芷，下结论道，“呵，倒真是。这是本公子当初从仙衣楼买回赏赐雾灵的衣服，用的是上乘苏绣量身定制，错不了。”

　　白芷一惊，想不到张熏偷来的衣服居然有诈，她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大坑，这个大坑一环扣一环，让人难以挣脱，到底是谁想要害她？

　　石崇显然怒了，顾不得绿珠脸色如雪，张嘴意欲下定论，他早就对此番事情不耐烦，雾灵此事丢了石府脸面让石府给众人笑话，偏偏在场之人身份非富即贵，他又不得不苦着脸将此事处理了，只想着先找个替罪羊，然后一并处理了吴华，此刻也管不得白芷和绿珠关系，毕竟十个白芷也比不得石府脸面，若是事情在闹大，石府倒要颜面尽失了。

　　白芷和绿珠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白芷自知在劫难逃，只是不想连累绿珠，张嘴意欲认罪。却听一道清润嗓音传来。

　　“诸位不凡听我一言。”白衣少年风姿翩翩，芝兰玉树，这一刻却恰如日出，融化了白芷心头皑皑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