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水练无尘

3、重生

　　大周金陵石府别的多不多不敢说，独独金银多，单单看莲池便当得天下首富之称。莲池名字虽然俗气，它却是与天下诸般池塘大不相同，乃是石崇斥巨资引金陵城畔笔架山活水而成，那活水初初源源下山，灌溉了金陵一方良田，最终缓缓流入石府。又因此，莲池的建造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番美谈。

　　白芷也恰恰因莲池的这一特性，才敢赌上性命跳入莲池，白芷水性不错，借助莲池，顺水流而下，不多时，那二人见水流湍急，担心继续追击引起大动静，方打消了追杀的念头，不甘心的折返，以图后续打算。

　　白芷晓得逃过一劫，未成想，在轻松地舒一口心头气的同时，春日刚开化的雪水混着莲池池水刺得她手脚一顿抽搐，方才凝出的周身气力便仿佛洪水般倾泻而出。白芷顿时感觉不妙，一声呼救方出口，身子一重，净是要沉入水底。

　　恰在这时，她似乎瞧见一根粗壮的树枝。死马当活马医，白芷狠抓住树枝，因此得救。

　　待醒来，便见到了张熏。

　　张熏见白芷陷入沉思，无聊地将树枝戳在她咯吱窝，“你到底说不说啊？不说，我可走了。”说着，作势欲走。

　　白芷轻轻地咬了一咬泛白的下唇，一一回那张熏的问题，“我唤白芷。至于怎么落水的，请恕我暂时无法言明，妄望贵人勿怪。若说冷不冷，虽已入了春，池水依旧冰寒，我自然是冷的。”

　　张熏浓眉一挑，泛出些许笑意，“你早说不就好了嘛。”掏出一个桃红色的包袱交予白芷，东张西望一番，方道，“喏，给你。”脸上一丝红晕，尊尊嘱咐道，“若是有人说少了衣服，你可别傻傻的承认了。”言下之意，是告诉白芷衣服是他顺手顺来的。

　　白芷认真地想了一想，眼下，天色已黑透，她又浑身湿透，她先借着这盗来的衣服驱驱寒，等到她回了自己的住处，换回自己的衣服便行。因此，她接了包袱，张熏自觉地背过身子，窸窸窣窣一阵，等到白芷换完衣服，张熏的脸红得倒有些像猴子屁股。

　　一副纯情的模样逗得白芷一乐，把个张熏弄得颇为不好意思，“笑什么，我可没见过女子换衣服呢？”自觉说错了话，又喃喃补充道，“虽然现下也没见着，但听着声音也让人怪难为情的。我跟你讲，小时候，书童带我去开荤，我还以为要带我去哪个酒楼尝鲜呢，等到了地儿，把我给吓得……啧啧，那些姑娘见我身上穿的，眼睛贼亮贼亮像老虎似的扑向我，仿佛要吃了我。”

　　张熏是个话唠，逮着话头，嘴巴便像倒豆子似的，聒噪个不停。

　　白芷初时还听得有趣，听着听着，越发无聊。这人举凡陷入无聊，一些莫名地情绪便会像冬日的寒风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譬如，该如何面对雾灵；再譬如，该如何面对潘瑜安；这其中最最困扰白芷的是——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何事，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被鞭笞致死，为何眼下却毫发未伤。

　　张熏噼里啪啦猛说一通，垂头一看，白芷状似睡着了，摸了摸鼻子，歉意解释道，“我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白芷回以一笑，方才见张熏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便猜测他是只无害的小白兔，此刻白芷更是肯定张熏是个单纯的贵家子弟，但是白芷又不免疑惑，张皇后家竟会培养出这般可爱率真的后代。

　　是以，白芷对张熏抱了点真心，内心疑惑无法纾解，便变着法儿向张熏求解，“贵人，我问你个事儿。”

　　张熏眨眨眼，“都说了不要贵人贵人的，听着怪难受的，你可以叫我小薰。”以手支颐，一派认真道，“说吧，什么事儿？”

　　白芷道，“我曾经听说个故事，一女子明明鞭笞致死，然而等到她一睁眼却又活了过来，身上毫发无损。女子知晓并非梦境，又百般求证，没有任何医术可以做到一夜之间复原身体，女子心中百般疑惑，却无法求解。此事让我也甚为纠结，倒不知小薰如何看待？”她从善如流地唤他小薰。

　　白芷并不希冀张熏给她解答，她说出来也无非想找个人倾诉。熟料，张熏一本正经地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你说的，我在书里见过的。那叫——”

　　张熏顿了顿，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像阳光一般让人温暖，“重生。上苍恩待，给了那女子重活一次的机会，你转告那女子，让她好好活下去，活出精彩。”

　　这话于白芷而言，便如身处那茫茫雾海之中一道指路的大红灯笼，又恰如醍醐灌顶刹那间点醒白芷。因张熏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白芷再次陷入沉思。上一世，她沉迷潘瑜安的片刻温情结果丢了性命，说起来实属她自己犯贱，郎本无意妾又何须多情，对待潘瑜安那便你若无情我便休罢。虽然白芷眼下面临的问题多得可以同石府的银子相比，但是想通了潘瑜安的问题，还是令得她心头一松。照往日，她一高兴便想同他人分享，这个他人也不是何人都能担待，特特指的是姐姐绿珠。

　　白芷扶着张熏顺来的明黄色裙子起身，松快地拍了一拍张熏消瘦的肩膀，“多谢小薰提点。”因素日里看那戏折子里面，江湖侠士相谢往往喜欢抱拳，是以学了来，“再次多谢小薰救命之恩，奴婢他日必当重谢。眼下，小薰恕奴婢先行离去。告辞！”

　　张熏见白芷一番言辞举措颇为得意忘形，他心里因自已的助人之举也很是嘚瑟，不由地由衷一笑。嘚瑟的同时他又觉得这小丫头十分有趣，反正他也没甚朋友，不如勉为其难将她交上一交。但是白芷比他更得意，加上对石府各个角落熟悉非常，一瞬间便没了影子。令得张熏哀叹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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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成想，嘚瑟之人必有受虐之日，对于白芷来说，受虐之日来的也太快了一些。一路上畅通无阻，也没有遇到雾灵和吴姓侍卫的追堵，白芷甚是怡然得想恰好等她见到姐姐再商量怎的处理雾灵一事。只是白芷不知当她脚步轻快地奔去见她的好姐姐绿珠之时，石府众侍卫正不辞艰辛地寻找她的身影。待她在绿珠的小院落——绿水凝珠一露面，一句“姐姐”堪堪噎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的时候，侍卫们蜂拥而至。

　　白芷注意到侍卫们面色冷肃，各个气势汹汹，约莫猜测到情况不妙，但那不妙的源头，白芷却像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真切。要说她重生也不过一日不到，除了桃园违逆潘瑜安以及那位白衣公子外委实没干过什么坏事。也不该是雾灵找上门，她雾灵偷情在先，杀人灭口在后，自己不去找雾灵麻烦算好的，怎的雾灵会找自己麻烦。

　　白芷奴婢当得久了，眼力劲儿一向可喜，觉得情况有异，就陪着小心问道，“各位大哥，深夜来我绿水凝珠请问……”

　　一句话尚未说完整，便听得侍卫中间的领头大哥冷冷道，“绑起来，押去前厅请老爷审问。”

　　白芷傻了。她算是彻底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事情大到要被绑起来，绑起来就算了，居然还要劳烦老爷亲自审问。她白芷自问身份低微，按道理就算犯了那么一丁点小事，也轮不上石府龙头大哥石府当家——石崇的亲自审问。她还没想清楚，便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往前踉跄而去。

　　一行人在更深露珠时刻急急而行，整个石府气氛肃然。

　　白芷戳了一个眼熟的歪鼻子侍卫，屏着气儿小小声询问，“大哥，劳烦告知，我到底犯了何事？”

　　歪鼻子侍卫闻言一脸气愤，气愤得鼻子更歪了，缓了一会儿才回道，“你还不知发生何事了？哎呦呦，你倒是个会装的，把少爷的侍妾给毒死了还一脸高兴啊！”

　　白芷的脸色在一瞬间精彩非凡，先是一黑，又是一白，最后面如菜色，她毒死雾灵？！雾灵不来追杀自己就阿弥陀佛了，她就是想毒死雾灵也没那个胆量更没那个机会啊，那个吴姓侍卫不是时时刻刻围绕在雾灵身侧嘛。

　　说道吴姓侍卫，白芷倒是觉得他才有杀人嫌疑，毕竟是他天天同雾灵腻着。是以白芷又向歪鼻子打听，她嘴一瘪哭腔道，“大哥，我实在是被冤枉的。你可知道吴华大哥，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的。”白芷知道不能明着问吴华所在，只好变着法儿询问。

　　谁知，歪鼻子一气之下把鼻子拧正了，“你还好意思问，就是吴华说你毒害雾灵姨娘的！”

　　这话一出，白芷也气得差点歪了鼻子，她平素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姑娘，此刻竟也顾不得言行，在心里默默地将那对狗*男女的祖宗问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