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结局》mingnihaha

12、第 12 章

　　可纶一整晚都在胡思乱想，直到天快亮了才怏怏入睡，即使在梦里，心绪还是得不到平静，恍恍惚惚总能觉察到动静。德卡起床的时候，她在迷迷糊糊中很想叫住他，她似乎确实已经扯住了他的衣摆，在喊他的名字，可猛地一睁眼，才发现那全是潜意识一相情愿制造出的幻觉，德卡早就离开了。她趴在床上，大脑停止了思想，变得和这间屋子一样，只剩了空荡荡。
　　“我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想，我只要完全相信德卡就好，昨天的事，肯定是误会。说不定都称不上是误会，他都懒得跟我解释了，可见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我根本是在庸人自扰，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百分百地相信他！”
　　她这样对自己说，重复着说，念咒一样地说，就像是在考试前死记硬背复习题，默念总是记不住，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读出来，从大脑到嘴到耳朵再回到大脑，要循环好几圈，它才会在脑海里驻留。她也不需要真心认同这话的真假，只要它能取代昨天那一幕的记忆就行。
　　在寝殿的外面，汨公主轻轻将宫门推出一条缝，勉强可以瞧见里面的情形。她看见王妃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仿佛还在睡着，可一双绿眸却是睁着的，眼瞳动也不动，口中念念有词，中了邪一般。
　　女官长在她身后很焦急地问：“怎样了？王妃她醒着吗？她还好吗？”
　　汨公主不知该如何向她形容，索性推开了门，道：“你们自己看吧！”
　　若在平时，她这一举动绝对是犯禁的，擅闯王妃寝殿，起码要杖责五十下。但埃及王宫里又有哪条禁令会被汨夫人放在眼里呢？女官长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仅仅在形式上惊呼了一声，再没说别的什么，就领着众侍女进去了。
　　“可纶王妃，”她非常温和地说道，“都过正午了。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呆会儿太阳就要照进来，这屋子会很热，您若还是困倦的话，奴婢已在荫凉的厅堂铺好了床，您要不要去那里休息？”
　　可纶翻了个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不想吃。”她恹恹地说，“也不想动。热就热吧，反正我好久没有洗桑拿了。”
　　侍女们相互间递了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王妃的态度恰好证实她们的猜测，看来在德卡王，可纶王妃以及可柔小姐之间，确实有事发生。能亲眼见证流言蜚语变成真相，这些姑娘们都忍不住有了不太人道的兴奋，巴不得它一发而不可收拾，寂寞的宫里很久没有好戏看了。
　　只有女官长还在锲而不舍地劝道：“多少吃一点吧，王妃，您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奴婢去传御医来给您瞧瞧好吗？——汨夫人从早上起就等着想见王妃，是不是让奴婢去带她进来？她都候了一上午啦！”
　　连女官长都知道王妃这病寻常大夫是看不了的，所以一提到御医便想到了汨夫人。侍卫官的妻子向来很有主意。女官长也不等王妃的回应，就朝汨公主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可纶转过头，待要阻止，汨公主却已站在她的视线里了，两人目光一对，可纶马上明了汨公主是什么都知道了，纪斯卡多也是昨天那一幕的见证人啊！在经历了人生难得的惊骇之后，他怎么可能不对他的太太大谈特谈呢？不过这样也好，免去了强装笑容多费口舌，她也乐得不用装腔作势。
　　汨公主在床边坐下，“起来吧，王妃，”她笑嘻嘻地推推可纶，“法老就要回来了，让阿汨来好好打扮您，一齐去前门迎接他吧！”
　　“法老”二字唤醒了可纶的注意力，“德卡出宫了么？”她问。
　　“是啊！朝觐结束后来过这里，说是要去市集逛逛，见您还在睡，就一个人去了，连纪斯卡多都没带上。”
　　他会去干什么呢？又不带随从，神秘兮兮的。可纶一时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放弃了。她转而问道：“你等了我这么久，是想安慰我吗？”
　　“没有啊，纪斯卡多倒是有这个念头，他担心得要命，一大早就非要我和他一起进宫，他以为您会哭成个泪人儿呢！”汨公主说着笑起来，“弱者才需要安慰，王妃就该振作起来战斗，您说对吗？”
　　“拿把刀去把情敌杀掉吗？我是想啊，就是做不出来。”
　　汨公主笑得更大声了，可纶不解的望着她，弄不清为什么自己现在说话会像个傻瓜，真有那么可笑吗？要是她们易地而处，汨公主也会这么事不关己的大笑吗？唉，如果德卡有纪斯卡多的个性，她想要不放心都很困难。
　　笑够了，汨公主说：“别耽误时间啦，可纶王妃，快点梳洗化妆吧！我都已经说了，是来帮你打扮的。你就是这方面太疏忽了，才会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
　　“你——帮我打扮？”可纶难以置信道，“不是来教我射箭或剑法的吗？”
　　“不！”汨公主显得信心百倍，“我知道男人喜欢看女人打扮成什么样子。王妃，埃及人都喜欢往脸上涂颜色，连苦力都会浓妆艳抹去上工呢！您的脸蛋坏在太干净，好象不加调料的菜，一开始吃觉得清爽，多吃两口就会淡得难以下咽。”
　　“我觉得我的脸还是不化妆比较好看。”可纶抗拒道，“连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样子，怎么可能让德卡喜欢呢？”
　　“王妃！”汨公主教导她道，“男人和女人对美丽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德卡王再了不起，也还是男人啊！男人要实际得多，如果你不能在第一眼让他眼前一亮，他哪有耐心去体会你不化妆的脸上藏着的内秀呢？”
　　“让自己五颜六色的脸造成他视觉上的冲击和震撼从而使他印象深刻销魂荡魄，你就是这个意思吧？”可纶语带嘲讽道，“汨夫人，你打算让我去勾引我丈夫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德卡王可是统治上下埃及的法老啊，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就算您的姐姐不出现，也会有别的女人来威胁您的地位。可纶王妃，要长久获取法老的青睐，光靠内秀是不够的。谁喜欢一辈子只喝凉水呢？早早练习起来，将来才不会手忙脚乱啊！”
　　“汨夫人，我和他之间还有爱情呢！你不要说得这么绝对，我听着都寒心！”
　　汨公主叹口气，“王妃您真是太天真了。”她仿佛很无奈似的说，“我相信德卡王是爱你的，但他说过只爱你一个人吗？他发过这种誓吗？哪怕就为王家血脉着想，法老都不可能像平民那样只娶一人，不然他会有断香火的危险！”
　　被她这么一说，事态倒往严重的方向去发展了。可柔简直算不了什么，未来的生活在汨公主的口中，成了纷争不断的战场——这么说，我下半辈子很难过清净日子了？
　　可纶真是光想想都要胆战心惊，她鼓起勇气道：“那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汨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孺子可教也”，她一本正经地摆出老师的姿态，道：“那我们先说外表吧！首先，您要勤习妆扮的技巧，大祭司在这方面肯定会有很多心得，您不妨多多请教她。——其次，您要彻底放弃宽大的长袍，就像您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统统扔掉，改穿轻薄的亚麻衣裳，要紧身的那种，可以勾勒出侧身的美丽，女子最动人就在这里。——还有，我知道埃及王家有很多秘制的香油，洒一点在身上，可以散发出很有诱惑力的气味，我想纳芙德拉女官长会知道这些玩意收在什么地方。这是后宫先辈们留下来的财富，王妃您可不要暴殄天物啊，能利用的尽量利用。你要是这样武装起来，我敢说，十个法老都抵挡不了！”
　　也就是说——单靠性吸引力去缚住德卡的爱吗？那可不是她理想中的婚姻。唉，人在现实下，不得不低头，说不定可柔也借鉴了这一招，不然她的进展何至于神速到这种地步？
　　可纶一边梳洗一边考虑着汨公主的建议，骄傲的汨公主居然会给她出这种主意，倒很让她意外，说不准其中也有女官长的意思，这本来就是后宫妃嫔玩惯的把戏。唉，她脑子里越来越乱了，原以为只要和德卡谈一谈就好了，想不到又要多出这么些细枝末节，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时女官长在门外通报道：“可纶王妃，德卡王回来了，正要进宫门呢！”
　　可纶心想“太好了”，再晚5分钟的话，汨公主就真要在她的脸上画画了。她急忙起身往前门跑过去，汨公主跟在她后面，也一同去了。
　　在冲下长阶向法老迎过去的时候，王妃突然收住了脚步，她停在阶梯的半道里，没再往下走，只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正穿过宫门走进来的法老。汨公主还以为王妃是想在众人面前保持矜持，可她再一看，才发现法老并不是一个人走进来的。可柔小姐就走在他身边，她的金发在法老的眼中闪光。
　　法老看见她俩，笑吟吟地快走几步，来到她们眼前。“可纶，”他心情很好地招呼道，“你醒啦？中午时我去看过你，你睡得很沉，”
　　“我知道，”可纶干巴巴地说，“汨夫人对我说了。”
　　“你好象还没睡醒，”德卡现出关切的神情看着她，“今天也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了。我刚才邀请可柔一起去了市集，她的样子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摆脱掉围观的人，很有意思，等你精神好些，我再详细说给你听。”
　　“法老与金发美人，都是罕见的人物，换做是我，也要去围观的！”可纶言不由衷道，她无法容忍德卡与可柔同时出现在她的眼中，所以直直只盯住德卡，问：“你——今晚还要学习是吗？”
　　“是，”德卡干脆地说，“你早点休息，知道吗？别又突然蹿出来吓唬我！”
　　可纶于是笑了笑，笑得没有力气，很虚弱。她说：“真的，你说得不错，我又觉得困了，都是讨厌的僧侣文，弄得我头晕眼花的。我要回去睡觉了，德卡，明天见！”
　　之后德卡又说了些什么，她记不得了。她只知道自己飞快地往寝宫走，快到汨公主用跑的都追不上。一回到寝宫她就开始打扮，把衣服一件件的铺展在床上，地上，再把经年未用的化妆盒捧出来，香膏香油的瓶罐摆满了桌子，椅子。画了又洗去，洗干净了再画，脸皮破了也没有关系，只要看上去桃红柳绿就好。
　　常有男人抱怨说，等女人化妆的几个钟点是最难熬的。这话给了可纶一个错觉，以为化妆需要耗费惊人的时间，现在她方知这话并不正确，她反复地描，反复的画，将衣服一件件试过来，各种首饰也变着法子的搭配，恨不能将时间变成盆子里的水，一股脑地泼出去。然后坐在一团漆黑里，满脸的舞台化妆，精致的亚麻衣裳曲折紧张地包裹在身上，木乃伊般的质感。水钟“滴答滴答”的，总以为下一个“滴答”响起时，会听见德卡进门的声音。下一个又下一个，无穷无尽地期待，无穷无尽地等待。以前熬夜玩游戏，总要喝上五杯咖啡才能保持精神亢奋，真怀念那段没有心事的时光，痛苦的心事才是最有效果的提神剂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天的另一边由深蓝转成了苍白，再转变成蔚蓝，蔚蓝里有粉红的霞，最后才镀上了金色的光。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德卡的这一夜，都是在可柔那里吗？
　　他会在那里干什么？他还能在那里干什么？
　　这明明是反问，她偏要装得像是设问。心里有了答案，又要谴责自己思想龌龊。人说爱是盲目的，可见有三分道理。可纶的爱与自尊心不知什么时候反目成仇，乘着清晨的宁静，在她心里大战了三百回合，战况是如此激烈，以至于德卡真正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没有听见。
　　但她还是听见了，因为德卡用异常惊愕的语气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可纶！”
　　可纶抬起头来，她没有力气再和他“好好谈谈”了，她只能一声不响的坐着，望着德卡。德卡也望着她，仿佛被她的新面孔吓到了。一怔之后，他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无限温柔地问道：“可纶，你怎么啦？”
　　可纶哭了起来，泪水混淆了她的舞台化妆，一脸狰狞的色彩都抹到了德卡的衣襟上，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像个巫师一样泣不成声地对自己念那个咒语：
　　“我相信你，德卡，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