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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拜访 ...

  •   血、性和暴力无疑是商业媒介所必须包含或者隐晦包含的元素,这是曾经叱咤一时的传媒巨头默克多一贯认为的逻辑,而这个逻辑依旧适用于,或者说被瑟兰迪尔所认同于自己的杂志上。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将杂志更名为Natural,这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喜欢表面意义上的自然,而是这个社会所发生的或者正在发生的一切故事,在他看来都是一种自然。
      在过去十年间,由瑟兰迪尔领导的镜头纪实杂志在全球迅速崛起,几乎成为了格莱美与黑镜头的风向标。作为用画笔和照相机记录世界的埃尔隆德来说,研究这样的一本杂志几乎算得上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惯性行为,当然,这也意味着,他花了十年去研究瑟兰迪尔的杂志,揣度他的思维模式,但至今依旧不怎么满意。
      与Natural那位张扬、高调、不可一世的老板不同,埃尔隆德表现不满意的方式相对来说看似温和许多,就像加里安现在所经历的一样,他几乎是毫无辩驳,或者说无从辩驳地看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掌,将部门所有编辑熬了两天重新排出的大样隔着偌大的桌案,推回至他的面前,而这个盲人,甚至都还没有仔细地去翻“阅”。
      “我不明白,这份大样究竟是哪里不和人意?”加里安并不是新手,事实上,从UBC新闻传媒学院毕业后,他就在包括时代华纳、威望迪环球集团、贝塔斯曼和默克多天空传媒集团内服务过,之所以离开,也只是因为这些传统的媒介在他看来已经不能代表最前沿的时代讯息,或者说时代批判精神。
      “封面太过商业化,我需要更加有冲击力的视觉图片”埃尔隆德轻描淡写的回答并不能影响到他此刻摸索着拆封狗粮外包装的手指,Bill已经饿了半天肚子,他可不希望还要在下班后满街区的去找一家符合标准,并且有严格行医执照的宠物店,要知道,这可怜的小家伙已经因为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而开始腹泻了。
      将视线重新落在眼前大样封面,那印刷着黑白色调,以及贝卢斯科尼那张似笑非笑的政客嘴脸的照片上,加里安实在不明白这张由编辑中心花大价钱买来的世界新闻摄影比赛二等奖的作品还缺乏什么视觉冲击力。
      要知道,那张翘着大腿坐在高背椅上打着电话的中年男人,掌握着意大利的半壁江山。仅仅是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就足以衬托出在他的野心勃勃,以及在他身后那群愁眉不展的议员们无可奈何的神情。
      “这是一张对比明确的图片,并且在隐喻上几乎无可挑剔。”埃尔隆德毕竟不是那个独断专行到不给任何辩驳理由的老板,或者只是加里安此时还认为,这位总监的性情应该算得上是能听进旁人建议的那一类。
      “封面不需要隐喻,封面需要的只是销量,我记得这是你们的老板,在三年前接受某个专访时发表的结论?”埃尔隆德在将狗粮倒进桌上的碗内,并侧身略微弯腰将其放在蹲坐身边的金毛犬跟前后,才重新抬头,对眼前问题过多的下属耐心地解释。并在8米开外的办公室木门发出难以察觉的轻响时,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寸自己面朝的方向,并“注视”着那有着一头张扬而柔顺的金色长发,并让它们随意散落在肩头和身后,称得上是光芒四射的男人,如某种充满力量而又蓄势待发的异兽般,踩在一尘不染到连倒影都清晰可辨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静谧而优雅地走进来。
      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被背对着玻璃窗站立的加里安察觉。以至于当瑟兰迪尔停在办公室内一处光线还算不错的玻璃墙前,选定于离办公室大约十步开外的位置并闲地抱臂而立时,加里安还在试图进行接下来的争辩。
      “所以……”
      “战争、血和同情,加里安,这就是我说的销量,以及,早上好总裁先生。”温文儒雅的语调,强势而又不容置疑地轻易打断眼前似乎还想要继续为自己的成果辩驳的下属,埃尔隆德认为这位可怜的年轻编辑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承受集团老板对其能力的质疑。
      反观本因自己的见解被打断而不悦的加里安,在听到盲人出其不意的补语时,这才油然而生的恍然,此时此地多余的话只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会意地转身,十秒钟前还对埃尔隆德有成见的加里安此时显然已经倒戈向这位顶头上司,其证据,就是在他转身的间隙,还不忘感恩戴德地看了一眼那位穿着深棕色西装,并将黑色长发束于脑后的盲者。虽然在这一刹那,连加里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感激的眼神事实上后者是根本看不见的。
      “早上好,总裁……”
      “按照你上司的要求去做,加里安。”佩戴着卡地亚黑金戒指的修长指节随意地在半空中划过,那优雅绝伦与不容置喙的气场像是划出的一道无形光轨,轻易打断了加里安像是要再说些什么的意图。
      当瑟兰迪尔将自己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棕发编辑的肩头,并明确地落向办公桌后时,他已然暗示了在场“多余”的人,在这场谈话开始前,最好现行离开。
      显然,即使是在传媒集团这样忙碌的地方工作,依旧必不可少的察言观色让加里安选择识相地收拾起自己所有的意见,在10秒钟内消失在老板的视线里。
      当他抱着原本放在埃尔隆德的办工作上,被批判得体无完肤的劳动成果,认命地走出编辑中心的玻璃房时,玻璃房外随之而来的30位同僚期待的目光让他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语气让自己的下属们接受全部重做的宣判。
      像是察觉到办公室外近30位员工们沮丧和抱怨,埃尔隆德垂于左侧座位扶手的掌心轻抚过Bill的头顶,然后抬起那双被黑色的盲镜阻隔的双眼,准确地捕捉到瑟兰迪尔此刻所站的位置,并随着他走近办公桌并在对面的皮椅上落座的姿势缓缓下移,最终“聚焦”在那张俊美无匹且轮廓分明的脸上。
      “你对他们太过苛刻。”
      “如果说纵容能解决问题,我倒是不介意温和一下。”争锋相对和认同感一直以来都不是瑟兰迪尔说法的方式和需要争取的东西,但对于眼前这位似乎意见颇多的黑发男人,他却难得地认为,自己有必要去反驳某些并不认同的做事风格和行事理念。
      纵然前者一如既往的并没有将自己的建议听进去多少,但这也并不妨碍埃尔隆德略微偏首后,对老板最基本的致意。
      然而,诸如这种每次开场前必不可少的礼节,对于瑟兰迪尔来说,至少此时此刻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但即使如此,也只有天知道,有那么一瞬间,被他刻意回避了的回礼,对一个盲人。
      但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所以瑟兰迪尔也只是将自己宝石般璀璨夺目的蓝色眼睛悄无声息地掠向不远处的办公桌,以缓解某种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尴尬。
      直到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那张大到足够躺下两位美女的深黑色木制案面。那是一张简洁到堪称利落的办公桌,一个棕色牛皮的本子和一支德国制的银灰色钢笔,正确的说,还有一个10寸大小的相框,便再无其他。
      只是由于那个相框是背对着他摆放的,所以瑟兰迪尔并不知道那是一张怎样的照片。
      然而,就在后者冰泉般冷峻的视线触碰到那静置于桌面上的相册时,埃尔隆德却像是真正看到了一般,适时地抬起左手,精确地触及那被摆放在不远处的相框,并稍作旋转,调整了半圈,使瑟兰迪尔能够看见它的内容。
      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一位目光柔和且风韵十足的女人,她涂着当时流行的北美红唇,搭配着波浪式的卷发,柔美的微笑甚至有些不那么适合这种犀利到艳潋的浓厚妆容。
      “这是我和Bill的一张照片,那时它刚从车祸中复原。”埃尔隆德低沉的嗓音写意地扬起,就像是他亲眼看见了那张照片一般。
      仿佛磁场的声线安静而沉稳地描述着,感性中带着莫名的禁欲与强悍,像是儒雅与狂放的完美融合,禁欲与嚣肆的现实写照,以至于他的每一个发音,都有着动人心魄的冲击力。
      这是一个被上帝侧目又抛弃的男人,他有着惊人的天赋却也失去了最普通的能力,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矛盾体,诠释着这个世界上最极端的可能性,或者说最反常的自然。
      瑟兰迪尔并没有揭穿相框内的照片与他所描述内容的差异,事实上,他可不会真的以为这只是某人一个无心的错误导致的巧合。
      但无论如何,这个“错误”显然并不适合在此时被揭开,因为瑟兰迪尔自认为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目前这么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显然,这的确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伏笔,而他也确信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通常情况下,董事会对每位核心管理层的成员都有一定的了解,除了你。”稍适调整了几分颀长的身形,随着肩头漫然滑落的几缕金发斜倚入深色的办公椅,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解开纽扣缓敞领口的动作,也轻易俨然了一处标准巴洛克贵族式的优雅风景。这就是瑟兰迪尔蓝诺,纵使他从来都有着拒人千里的冷傲和不近人情的独断,但却并不能否认他如神祗般毋庸置疑,并耀眼到难以置信的奢侈俊美。
      但遗憾的是,这些对于只是一个盲人的埃尔隆德来说,再美丽的生物,也只是被黑暗吞噬的一片混沌。
      “所以?”并不急于为自己表态,而是选择静观其变地等待下文。埃尔隆德不认为,像瑟兰迪尔这样连一句废话都懒得去解释的领导者会有心情到这里来和自己进行一场完全不会有结果的讨论。
      “所以,我认为在你应该事先告诉那些满世界找你的人,让他们大可以不必来打搅我的工作。”瑟兰迪尔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几年没再陈述这样的长句了,如果不是自己那独断专行的老爷子欧洛费尔带着他所谓的合伙人,也是埃兰迪尔星辰集团总裁吉尔加拉德来找到自己,他现在并没兴趣做这样一个传话筒。
      “是谁?”埃尔隆德并不诧异自己会在美国被逮个正着,只是他以为,若访客只是普通人,还不至于让那位据傲的总裁亲自走一趟。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冷静如他的衣着般严谨肃穆得难以挑剔,所以瑟兰迪尔未能从这个深不见底的男人身上读出任何多余的信息,尤其是在那双眼睛被一副老土的墨镜遮去的时,显然所有审视都是白费心机。
      “埃尔洛斯。”瑟兰迪尔有时也跟感谢自己习惯性的揣度和观察,比如此刻,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眼前看似严丝密缝的男人,并在薄唇在一字一句描绘出这个名字时,那意料之外,却精确捕捉到的,那微不可寻的一抹异色。如同最幽深的沉潭跌落了一叶轻鸿,曳出转瞬即逝的波痕。
      盲人那异常的沉默并没有破坏瑟兰迪尔说话的兴致,事实上这种一反常态的安静更加激起了他的表达欲。在轻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稀有金属时,瑟兰迪尔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略微抬高了几分的刚毅并轮廓分明的下颔。这个动作让他形状完美的鼻梁与自己的视线保持在了一个相对水平的位置,连窗外洒向市内的光线,也像是研习般地将他如雕塑似的脸部线条勾勒得更加立体而英俊,并且若有深意。
      “托吉尔加拉德的福,你的……兄弟,已经在门口了,并且希望能跟你谈一谈。为了能让集团接下来的项目得以推进,所以我不得不先来提醒你。”事实上,当瑟兰迪尔说到“兄弟”二字时,他斟酌了许久,在的确不能忽视办公室外那位几乎和眼前这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子的相貌时,他还是沿用了关于血脉的通用称谓。
      然而,当瑟兰迪尔为自己的发言画上句号后,等到的依旧是埃尔隆德的沉默,以至于他生来首次较为被动地只能选择起身,并准备尽快将这里的空间腾出来。起身、转头、举步,当这一套行云流水的优雅动作最后汇聚到被指尖触及的门把时,瑟兰迪尔都不曾想过身后的埃尔隆德会对此做出什么评论,直至听到那沉磁的声线渲染出简单利落的词汇:“明白”。
      随后,甚至是连瑟兰迪尔也未察觉到自己的薄唇因这样的回应而牵出了一抹极其短暂弧度,转瞬即逝得在那抹笑意刚刚到达眼底时就如同中国的水墨一般由浓至淡,缓缓氤氲,慢慢浸透,最后如纱幔般融于看不见的水中。
      拉开门,当抬首将办公室外那穿着一身深灰色休闲马甲的短发男人纳入视线时,他已然敛去了所有神色。冷冽如冰峰般的蓝眸傲慢而不可一世地掠向那双可以被称为玩世不恭的灰色眼睛。
      如出一辙的男人,分毫不差的容貌,却有着浑然不同的气质。
      “他是个天才,你说是吗?”当在看到瑟兰迪尔的第一眼起,埃尔洛斯就不怎么喜欢他,尤其是在四目相对下的现在。他将这样的成见归结于某种存在于潜意识里,被称之为敌意的东西。眼前的男人太过迷人,耀眼得一如划破夜空的星辰,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种震撼人心的美丽,自己的兄弟却看不见。
      面无表情的冰冷视线因眼前这位访客的蓄意“挑衅”而侧目,瑟兰迪尔微垂视线,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那张和埃尔隆德同样无可挑剔且英俊非常的脸上,即使眼前的男人让它以一种戏谑的神态和飞扬跋扈到难以理解的灰色眼瞳,笑着地注视着自己,瑟兰迪尔也并未觉得有任何的违和感。
      虽然那一抹公事般被挤出的 “微笑”仅仅只是停留在埃尔洛斯嘴角。就像是一只蜉蝣,生命短暂,还没开头就收了尾,但已经足够达到表示“礼貌”的态度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他留下。”显然,面前金发男人的沉默并没有让埃尔洛斯识相的买单,但他并不打算真正去等瑟兰迪尔的回应,而是在转身后将左手搭上办公室木门的雕花金属把手。
      “有两点,我想你必须搞清楚。第一,即使我让他离开,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第二,你最好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你曾试图欺骗他,比如,桌上的那张照片。” 钢琴般悠扬如旋律的声线,慢条斯理地扬起。随后,当瑟兰迪尔意料中的欣赏到眼前男子那微微一僵的背影,以及猛然转身的对视后,这才在嘴角牵出一抹玩笑的表情,但这丝笑容远在到达眼角前就戛然而止地消失了。
      他已经被击败了,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瑟兰迪尔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不必要的过分探讨。但他确定,直到他转身离开,并走出编辑中心,那背后注视着他的复杂目光也丝毫没有淡去,甚至可以被概括为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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