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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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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今天又咳嗽了,大概是秋天太过干燥,明天记得要让孙小姐买来老冰糖,帮她炖梨子吃。”
“Sunny睡着了,原本蜡黄的小脸慢慢有了血色。这么小的一个小不点儿,竟然也会严重缺乏安全感吗?侧着身蜷缩成一团,跟你一样。”
我合上手里的软抄本,猫着腰跳下地,打算去厕所放水——
已经憋到膀胱要爆的边缘了,忍无可忍。
洗手间的窗子开着,凉凉的风从纱窗吹进来,我听到楼下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今晚没有月亮,很黑,天空看过去混混沌沌的,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Daniel的五个日记本居然记得都是我,这样的答案让我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洋洋自得好,还是懊恼郁闷好。
无比琐碎的鸡毛蒜皮,再怎么情真意切,终归让怀着一腔狗血八卦之心的我极其不甘。怎么会找不到?怎么会没有?
那位深埋Daniel心底的大神,你能冒个头让我抽一下吗?
除了类似于隐晦的“跟你一样”这种句子能让我隐约知道我不是瞎忙以外,我找不出任何奸-情的迹象。唉……
慢吞吞提裤子的功夫,楼下传来野猫凄厉的嚎叫,冷不防吓得我一哆嗦。也不知道为啥它们叫-春叫的这么难听,简直就是无边的酷刑。
给猫叫这么一刺激,加上周围无边的黑暗,Daniel那篇夜谈自然而然的跳了出来,周围的空气都染了阴森森的气息。
“停车场在负二层。无论多热的天气进去,汗毛孔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激的反应,一个个的张开,仿佛濒死的鱼,无声的翕动着嘴巴。
鞋底在水泥地上敲出有节奏的闷响,沿着血红的箭头,不紧不慢的走着。
拿出车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有石油样粘腻的液体从车底淌出来,细细的一支,一直到下水道的栅栏缝隙里。
灯光很暗,看不清是什么样的颜色,我也就没有再理会,直接上了车发动离开。
上到负一层收费处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男人依旧板正的坐着,披着破旧的军大衣在听评书。这样的年纪,真是奇怪的爱好。
男人找零钱给我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接过零钱顺手放在了扶手的盒子里。
道闸升了起来,我驱车离开。从后视镜里,我看到男人站了起来,他的右边裤腿空荡荡的,应该是截了。
窗户摇上了,我听不到,可是我看得见他的口型,很夸张——
你还好吧?
外面很黑,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密闭的车厢里始终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
仪表盘上一切正常,不是漏机油什么的,也就是说,刚刚看到那些液体,应该跟我没关系。
我的好奇心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少了。
停车进车库的时候,我下了车摁下锁门键,走了两步又回头。
脚边有一道细细的液体,粘腻发黑,在车库橘色的灯光下,我看的出原本该是红色的底子。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我的车底。
我想了想,还是两步迈了回去,蹲下身体勾着头,稍显费力的往车底看——”
喵呜!一声凄厉的猫叫炸响,就像蹲在我的窗台上,吓得我就差那么一点,腿软的直接给跪了。
妈呀,Daniel不行这么吓唬我的。早知道就不看你那篇劳什子夜谈了。害得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无法忘怀。
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靠在床头,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抱起来软抄本继续。
“今天在书房练字,不知道为什么,原来能够写的很好很顺畅的字,都觉得力不从心,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像是Sunny写出来的。
写到这里就想起来第一次教她写字。明明写出来的悬针竖歪歪扭扭的跟雨后草丛里的蚯蚓差不多,sunny还是笑的一脸兴奋,墨汁抹到鼻子上了都不知道。”
我揉了揉鼻子,有点酸,依稀仿佛闻到了墨汁的清香。是的,我应该对那个味道有印象。Daniel身上也有淡淡的墨香味。
“刚过完圣诞,马上就是新年了。我问Sunny,新年愿望是什么?Sunny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新年愿望是Daniel永远这样陪着我。
永远。我有点哑然。六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是永远呢?果然愿望都是遥不可及的。”
我在六岁时候,曾经跟Daniel那么亲近?为什么我半点印象都没?
一篇接一篇的流水账看下去,我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睡意一波波涌上,已是深夜了。
哗啦一声响,手里一空,我从半眠状态被惊起。软抄本已经滑到了床头的地上。
打了个哈欠弯腰去捡的时候,该死的大脑居然再度胡思乱想,想起夜谈里被猫叫打断的后续——
“车下漆黑,车库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可是我看不到那些液体的源头,车底盘正中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什么都看不清。
我伸手去接那些液体,粘腻温热。灯光下的手指上,赫然是再分明不过的鲜血……”
“没有鬼,没有鬼,没有脑袋没有腿。”我念念有词,却一眼都不敢瞄向床底下,飞快的捞起了软抄本,重新坐直身体。
这么一惊吓,那点瞌睡虫又被吓跑了。
很郁闷的低头瞄一眼,这篇接近尾声的日记却一下子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这是我第一次没控制住情绪,跟Sunny发了火。她睡着了,可是脸上还看得出泪痕,间或抽噎两下,都在无声的谴责我,那么失控的暴虐。她不过是无心,还是个孩子。
可是Sunny你该知道,这样一个日子对我而言该是多么难熬。八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我自己。这个日子与其说是你的忌日,不如说是我的。
442人的陪葬,却独独没有我。Sunny,我宁可当时和你一起去了,也是乐事一桩。”
我倒吸一口凉气,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以我多年从业媒体的经验,我知道我可能找到答案了。
迅速的看了眼日期——9月21日。
心底飞快的盘算推演了年份,立刻捞过卡卡开机工作。
442人丧生,绝对的大事件!
卡卡不紧不慢的嗡嗡响着,开机用了一分五十四秒。居然还打败了全国9%的电脑,我也是只能呵呵了。
百度,年份,日期。我犹豫了一下,果断的追加了搜索关键词,特大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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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我胡乱的拿手背擦了下嘴,跟斯文淑女完全不沾边:“你知道我出生那年滨江上游发生的特大沉船案吗?”
火龙正低头跟鸡腿奋战,吃的满嘴流油。
大概是想不到我突然会冒出这么个奇葩不沾边的问题,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放下油腻腻的鸡腿,抓了餐巾纸擦手:“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嘿嘿的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奇呗。前几天认识个朋友,他家人就在那场事故中丧生的。”
四十多岁的火龙呼口气,熟稔的拿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知道,我爷爷跟奶奶也是那场事故走的,我爸接到通知去江边淮镇等了三天,江上大雾散了,这才把倒扣的船翻过来……死了443个,逃出来9个,惨啊。”
我倒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问了真正的苦主,一时间结结巴巴的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老大,我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呃……”
火龙摇摇头,还是他一贯的混不吝表情:“嗨,多少年的事儿了。我家老子都走了快五年了。”
我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迟疑着就问不下去了。
火龙倒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了:“那年我十五岁,刚中考完。我记得我还跟我老子发脾气的,说我爷爷奶奶去玩,为什么不早一个月出发,也好带上我。呵……我爷爷奶奶感情好,红脸的次数都少有。那次坐江轮,他们是为了庆祝结婚四十周年的。好好一件事,这么凄惨的收尾……”
“其实,”我不知道我这样的安慰是不是比较奇葩,会被人打的那种:“我觉得也未尝不是好事。感情好的一对人,也算同年同月同日走,省得一方先过世那种悲恸了。”
“小丫头。”火龙失笑:“被言情小说洗脑了。哪儿那么多同生共死的故事情节?谁不想活下去?”
我讪讪的笑,摸摸鼻子拍马屁:“老大英明。”
“滚,少给我戴高帽子。”那个喷火龙完整的回归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你这个小丫头怎么想的。好端端的财经频道,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你倒好,调令都下来了,居然还傻不拉几的往外推!”
“嗯呐,小时候脑子被门夹过。”我笑嘻嘻的:“还是跟在老大后面混日子比较踏实。”
火龙似笑非笑的:“少给我打马虎眼,别以为你藏的严实。你不肯去财经频道是不是因为靳冉?”
这下我真心实意的乐了:“老大,您在咱这房产小栏目实在屈才了,不去八卦频道充分发挥光与热,那是极大的浪费啊!”
火龙哼了一声:“你呀,感情用事!”
我也不辩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懒洋洋的拨着面前碗里的米饭。没人理解,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不管是靳冉,还是邵雪。
靳冉脸色透青的样子跃然眼前——
华夜我真搞不懂你!你就算是不待见我,犯得着跟工作跟钱过不去吗?行!有钱难买你乐意,你就混吧,蹲在那撑不着饿不死的破栏目过下去吧。看哪天你过不下去,骨气能不能当饭吃!
私心里,我觉得有点对不起靳冉的。
毕竟前些日子他卖乖,提前告诉了我调动的事儿,这才让我有了准备的腹稿,得以拒绝。这样的举止也不啻于一巴掌直接扇到了他脸上,哎,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是不想欠邵雪的。更准确的说,也不是欠,就是不想跟那个女人有任何牵扯。
她的钱,她的能力,她的社交手腕,包括她这个人。我都敬谢不敏——
“华夜?你游什么魂呢!”火龙的蒲扇大巴掌在我面前晃动:“你要是感兴趣九二一滨江沉船事件,去咱们台的资料阅览室,应该能找到更多详细的内容。不过我就是觉得……你还是脑袋被门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