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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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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回来,别墅院子里的杂草嚣张的不像样子。
如果Daniel在,不知道会不会被我气死。
懒惰是原罪。
我耸耸肩,开门开窗散气通风。
Daniel你别气,我今天就是来赎罪的,你看我一身牛仔T恤帆布鞋,完全是回来干活打扫卫生的。
房子大真的很讨厌。
撸胳膊挽袖子的还没清理上半个小时我就泄气了。
要么我喜欢小房子呢,一目了然没有不安全的因素,关键还有好打理。
草草收工,我给自己烧壶开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泡红茶,直接倒杯白水晾着,转去二楼的书房。
这里才是我今天的终极目的地。
Daniel的书房是禁地,这一点不用孙阿姨提醒,我很早就知道。
他从来不让我进,少有的几次都是我出于小孩子旺盛的好奇心,趁他不在,偷摸进来看的。
当然我运气好,一次也没被发现过。
总以为越被禁止的一定会有天大的秘密或是什么,结果很失望。因为期待中书房会有的什么妖魔鬼怪甚至暗道地窖统统没有,除了几架子书,完全没有揣测中兴奋的探险结果。
Daniel博学我是知道的,加上最近得知他早年编剧的身份,那么这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的藏书也就不以为奇了。
那些书沉默着,阳光从间隙高高低低的漏过来,落在地面,像是眼泪。
桌面有一层薄薄的灰,端正的十七寸显示屏就那么安静的放在正中央,我突然心虚的不敢过去打开了。
明明不是好奇的要死吗?
明明不是八卦的不行吗?
明明问东问西问了他身边无数老友想知道Sunny到底是何方神圣或者妖孽吗?
怎么关键时刻,还是胆怯了?
我只能说,Daniel人不在了,可是积威还在。
那道不许我进书房的禁令依旧明镜高悬,我做贼心虚。
帮我把那些书稿之类的都销毁,写了一辈子,我不想自认为严肃认真的事儿被旁的不相干的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我的勇气回来了。
怕毛啊,我这是奉旨行事,正大光明好不好!
开电脑的功夫,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将来我死了,我的书稿谁来继承?
虽然大多都是一时兴起烂尾的半吊子工程,可那也是我的心血啊,何况还有扎洛的故事。
想到扎洛心底有点涩,我摇摇头甩开那些念头。
大不了,等我过了四十也收养个孩子,男孩好了,名字就叫扎洛。
我被自己鬼使神差的想法吓一跳。怎么会这么想?为什么要叫扎洛?这种纪念还要一代代遗传下去吗?
电脑发出细微的运转声响,功能良好。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双眼雷达样的开始扫描,一寸屏幕都不放过。
Daniel早年并没有用电脑写作的习惯,就在我零散的记忆里,大概直到我上初中他才慢慢选择这种便捷的方式。那么,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Sunny,会被记录在这里吗?
比起他送给我那台电脑,Daniel自己这台电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一些文档,电脑里干净的就像没人居住的屋子,连桌面都是系统自带的蓝。
他的手稿都存在了D盘里,一共十篇。
第一篇,我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开头,竟然是燕北飞。虽然不解,不过这不是我要找的,迅速的就点了叉。
第二篇,标题是夜谈。我只看了不到一千字就关了,后脖颈子觉得冷气森森,大热的天连汗都吓没了。
Daniel居然也会写这么荒诞吓人的鬼故事?
第三篇到第九篇,都是一些译稿,比较生僻的英文法文小说,大多我连听都没听过。文章开头无一例外,规规矩矩的标注了原著年代作者等等。我不着边际的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些稿子整理一下拿去换钱?
最后一篇——
我打不开了,有密码。
晕。给文档设置密码Daniel还是跟我学的,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属性,看的我更加心痒难耐。
804KB。一篇纯文档这个大小,估计不会低于三十万字。
三十万字啊,Daniel要不是写他心爱的那个Sunny,我自抠双目!
我急的团团转,一遍遍的试密码。
Daniel的生日。不对。
我的生日。不对。
Daniel的名字,不对。
Sunny的名字,还是不对。
柏先生,你这是存心逗我吗?还是要考验我的聪明才智?
努力压下心浮气躁,我转移注意力去看那满架子的书。
天文地理包罗万象。
这是我大致检查完书架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单从这些书来看,真的推断不出柏泽霜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杂了,有佛学有物理有心理学有世界名著,居然还有养生煲汤穴位按摩植物大全,我晕!
一折腾起来,时间就过的飞快。
等我觉得腰疼站起来活动活动的时候,这才惊觉天都要黑了。
想起刚刚看的那个恐怖小说开头,我浑身的汗毛都炸了。
不行,我得赶紧走。虽说我知道Daniel就是变成鬼魂也不会害我,可是保不齐这荒郊野外的有没有游魂之类的,万一再有个黑山老妖级别的,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拿出U盘把所有的文档拷走,关门关窗。
临出书房前,我不放心的回头看,突然就发现我眼盲的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书桌侧边的抽屉。
看了眼天色,我两步迈过去拉开抽屉。
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五大本三十二开的软抄本。
Daniel的笔记!
一股脑的抱了塞进我无敌大挎包,出门的时候已经很像落荒而逃了。
Daniel,你看你养的这个熊孩子,胆子那么小,居然在她成长的地方被吓的屁滚尿流。
开着我的二手捷达离开前,我最后回头看了那栋老房子。
落日的余晖已经慢慢黯淡,在Daniel最喜欢坐的廊下,我依稀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无比寂寥的坐在那里,手边是一壶早已失了热气的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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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泸沽湖回丽江的路上,我竟然严重的晕车。
中巴车停在路边,一车人从窗户里看着我,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要呕出来了。
十五个人的团,只有我是单独一人,其他都是三五好友什么的。是以这种糟糕的情况出现,即使表现出同情,也大多是有限的。有个圆脸的女孩给了我一片晕车药,才吃下去五分钟就又被我吐了。
“扎洛,几点能到丽江啊,我下午要赶飞机。”有人沉不住气了。
拖后腿这种事我不愿意干,只是这种时候真是由不得我。
七个小时的车程,这才过了两个小时,连七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完。
顿珠吹了个唿哨,站在我身后帮我拍背递水的扎洛走过去。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蜷缩着身子就听见扎洛清朗好听的声音,像脆梅:“顿珠大哥开车载你们回去,我陪卓玛在这里等车子回里格。”
没有人表示反对,我吐得耳鸣,居然还能清楚的听到有人松口气的声音。
那个喝酒时候就喜欢挑事讲段子的北京胖子临走也不忘喷几句:“扎洛,这么喜欢华夜卓玛,娶回去开店当老板娘算了。”
扎洛这种时候是缺乏那种都市人四两拨千斤的急智,也或者他不屑于那点小聪明。
我只听到他呵呵的笑,也不生气。
车子终于抛下我们两个绝尘而去。
扎洛拎着我的包站在边上,耐心的一下下拍着我的背。
我胡乱的摆摆手:“别拍了,再拍又要吐了。”
四周安静的要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个。那些属于城市的文明渐渐远去,一切都还原成原始的面貌。远山,近水,草木织成的深深浅浅的绿,虽然杂乱脱缰,却有着惊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重新回到里格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二点,一向自诩为无敌女金刚的我是被扎洛背进旅店的。
活了二十二年,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因为晕车搞得这么惨。
“卓玛,卓玛?”扎洛担忧的样子在我面前放大:“我去找央金给你煮点粥,你先睡一会儿。”
明明身体难受到了极致,我看着他却还有气无力的开玩笑:“你对我这么好,我真要考虑给你当老板娘了。”
胖子拿这个打趣扎洛其实很不地道。是前天大家一块儿参加篝火晚会的时候,扎洛跟我们坐一块儿,问到将来打算时,扎洛很认真的说赚点钱开个小店,朴实到令都市人不屑的愿望。
这样说来我也不地道。
扎洛一下子被我的话造了个大红脸,黝黑的瞳仁都不敢看我了,那么纯情的样子真是,怎么说呢,就是非常让人想做点什么坏事的表情。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终于能下床活动了。虽然距离满血复活还差两格,好歹比上午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了太多。
扎洛和几个我也看不出是藏族还是摩梭族的小伙子在旅店门口大声说笑着。
看到我出门,扎洛迎了过来:“怎么样了,晚上想吃点什么?”
他身后一个瘦瘦的男孩笑着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扎洛半侧过头回了一句,很快又转向我解释:“阿城说他们晚上有篝火晚会,问你要不要参加。”
我眼前立刻浮现出那种专门为了游客设置的所谓篝火晚会场景,一群群外乡人傻不拉几的围着篝火,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串火车。不以此二为彼二。
“不要不要。”
阿城奇迹样的猜准了我的心思,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真不来吗?是我们摩梭族自己的聚会,就在神山脚下。”
我抱着胖胖的靠枕发了一会儿呆,鼠标在文章的末尾不紧不慢的闪烁着。
那天晚上我还是跟着去了篝火晚会,看到了那些摩梭女子落落大方的歌舞,还有小伙子们眉目传情的各式献殷勤。
阿城和另外一个小伙伴在篝火边找到了自己的阿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还记得,在扎洛不厌其烦的第N次帮我拿吃的和热水过来时,我明明过意不去却又装作大大咧咧的开他玩笑——
没去和哪个漂亮的姑娘抠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