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飞》花曳

10、第 10 章

　　资料阅览室在负一楼，我在去的路上，脑子里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村上的那篇图书馆奇谈。总觉得自己会不会也被囚禁在里面，等着书本装进脑袋，然后再被吸食脑浆……
　　啧啧，真够恶心的。果然天才的大脑回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换句话说，我这算不算被害臆想症？

　　九二一事件的资料不多，也就当时几家报纸做了报道。华西都市报做了系列的跟踪报道。
　　泛黄的纸张上，有记者惯性的煽情，也有亡者家属痛苦不堪的真情流露。
　　那些情绪透过缄默的报纸，真实的飘在我眼前。

　　那艘船上大多数是老人。
　　也难怪，9月21这样的日子，学生刚开学，更不用说悲催的上班族。能有空闲时间的，也就是退了休在家颐养天年的老人了。

　　问题是，柏泽霜为啥会带着他的那个“她”，选择这样一个夕阳红的团队出游？不嫌无趣吗？
　　或者，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倒不是贬低Daniel。就算他是当红的编剧，可是那个年代，追星还没到现在这么疯狂不着调的地步，完全不是全民八卦全民狗仔的行情。认识他知道他的，掰着手指头算，估计真没几个老百姓。

　　那他好端端，为什么不选个正常点的路线，正常点的团队去玩，而是这样一个老龄游江团？

　　惑而不解，我垂着眼睑愣愣的盯着那些铅块字。

　　没有关于柏泽霜也在团队里的报道，更不要提那个神秘的Sunny了。单从媒体报道来看，什么八卦也挖不出啊挖不出——

　　“小华啊。”看阅览室的王姨笑眯眯的过来，叫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就她固执的这么称呼我，还是几年不变的。
　　王姨原来就是十六频道的，说不上特别熟，应该是半生不熟。不过比起别的频道，自然是人不亲频道亲，何况她还是自来熟的性子。

　　“王姨。”我站起身归拢着报纸，敷衍着问了句：“快下班了吧？”

　　“还有十分钟。”王姨瞟了一眼桌上的报纸：“你这是要做什么新选题吗，小华？九二一啊，我知道，啧啧，当年我跟着跑现场的。哎呦小华你是想不出啊，场面那个悲惨，到现在想起来，我这后脖颈子都觉得凉飕飕的。在江里泡了三天，捞出来时候根本不能看，都是用那种什么袋子直接把尸体装上来的，家属不能看，回头统一DNA检测才能分出谁是谁，啧啧，可怜哦……”

　　我没想到自己人品大爆发了，居然再度碰到当事人，还是更进一步的现场记者。萎靡的精神都跟着振作起来：“王姨你当年跟的报道？”

　　王姨有点小得意：“是啊，我当年刚分来实习，碰上的第一个特大新闻就是这个。哎呦那些个尸袋一排排的，密密麻麻，看的人心头发憷。我这回来好多天，吃什么吐什么，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我打断她一连串毫无营养的絮叨：“那九个幸存者，王姨你都见到了？”

　　王姨先是点点头：“对，我还采访他们的——嗯？不对。”她皱了皱眉，努力思索的样子：“有一个我没见到……”

　　她的话成功的吊起了我的胃口。潜意识里我知道，那个避开媒体报道的，就是柏泽霜。

　　“对，八个！”王姨肯定的点点头：“政府统一安排的招待所，采访就在那里进行的。只有八个。听说，离开的那个是圈内人，是孙献大导演亲自开车来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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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迟疑的在文档密码里面输入那个沉重的日子，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期望它正确还是继续错误。

　　如果Daniel以此为密码，那得多疼？
　　每一次记录都是一次自我的制裁，撕开血淋淋的伤口，重新直视。

　　结果，密码是对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Daniel自虐？

　　生离死别，人世间最痛的莫过于此。生的那一个，即使生无可恋，却也无法摆脱这种疼痛，不死不休。

　　白天火龙取笑我脑子被言情小说荼毒了，眼下就是一个真实版的生死恋纪录片。
　　人生啊人生。

　　唏嘘了一会儿，我给自己泡了杯大麦茶，定了定心神开始阅读。

　　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我意识到自己太过投入时，窗外已经隐隐见了曙光。

　　三十七万字，我已读完十七万字。
　　想到要忍耐一天，晚上才能继续，我毫不迟疑的做出了请假的决定。

　　管他姥姥的。我要是不一口气读完，非生生憋死不可。
　　更何况，像我这样魂游天外的，就是去点卯上班，也是废人一枚，不如为食堂省点粮食。

　　上了个厕所，又往杯子里添点水。重新坐在电脑前面的时候，我的心情复杂的罄竹难书。

　　Daniel，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用情至深至情至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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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庆年啊。”电话那边是低低的说笑声和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是我。”穆庆年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那些紧张和忐忑：“许导您这会儿忙着呢？要不我迟点再打过来？”

　　“小李你来帮我摸两把，换换手气……输了算我的。”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凳子挪动摩擦地板的声音，接着许大均估计是走到了室外，声音都大了一些：“我出来了，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问候一下许导。”穆庆年踌躇了一下，她不太擅长寒暄和隐藏。无事献殷勤更是做不来——
　　恐怕这也是她这两三年来混的不尴不尬的原因吧。

　　在这个行业里，想要如鱼得水，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许大均是她上一部电影的副导演，对她还算挺照顾的。
　　只是不管那部电影票房如何平平，窘迫的现状就是，她穆庆年已经有小半年没有接到任何活计了，连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广告片都没有。

　　也就是说，没片子演，没人气，没收入。

　　“庆年啊，”许大均拉长语调：“最近怎么样？在哪个剧组？快过年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辛苦了。”

　　不管对方的嘘寒问暖是真是假，穆庆年还是听的眼眶一热，眼泪几乎就夺眶而出了：“知道了，许导，谢谢您还记挂着我。”

　　“嗨，又说见外话不是？”许大均语调轻快：“我很看好你，庆年，好好干，金科影后指日可待！”

　　直到挂了电话，穆庆年才慢半拍的想起来，自己想要求助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许导，有合适的角色，推荐一下好吗？谢谢啦。

　　这些话有毒还是有刺？说出口会死吗？

　　这边情绪低落的状况还没缓解，紧跟着的就是雪上加霜。

　　“穆小姐，”黄雯雯端端正正的把辞职信放到她面前：“真抱歉啊，我没法再为您工作了。嗯……喔……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家人催我回去，说是代我在银行找了一份差事，嗯……会比较稳定。”

　　穆庆年没看那封辞呈：“也好，女孩子这样朝不保夕的，也不是个事儿。”

　　黄雯雯眼圈红了：“其实我很舍不得离开你，穆小姐，我觉得你为人特别好，我这半年跟你学了好多东西……”

　　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结算完，穆庆年又额外给了黄雯雯两千块——
　　钱不多，是她的心意。

　　要过年了。何况，人家小姑娘跟着前途黯淡的自己，也真是生生浪费了半年的好时光。
　　再何况，她真没什么钱了，连租房的钱都要发愁了，再多她也给不起。

　　黄雯雯都走到门口了，迟疑着又转身，深深的向穆庆年鞠了个躬：“谢谢穆姐，对不起。”解除了雇佣关系，她反倒情真意切的叫她一声姐了。

　　“别说傻话了。”穆庆年挥挥手，觉得自己快要连笑容都撑不住了。是不是自己也该务实点，找个什么本分的工作代替这份前途未卜的演艺之路？

　　“我听说，过完春节孙献导演要开部大戏，现在正在全国选角呢，要不，穆姐你去试试？就算选不上女主，最起码……”最起码后面是什么，黄雯雯没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依照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不要说女二，就算是女三女配，她也没得选得接啊。

　　“谢谢你了雯雯，我会试试的。”

　　黄雯雯离开了，房间里重归安静。

　　穆庆年呼口气，揉了揉脸，自言自语：“加油！穆庆年！不能就这样打退堂鼓！会好的！新的一年，霉运散尽好运常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