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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庙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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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们一行来到了塔楼庙会。
银朱的满不情愿的换了他一身红衣,被迫穿上了一身褐色的短衣。他最近瘦的厉害,短衣显得有些大,裹着他像一块蜕皮的老木头。白群穿着陈公子的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仿佛聊斋里走出的书生。陈音似乎和我意见相同,满意的打量了白群半天,一连声的说像是从前的常磐。白群不怎么说话,想是碍于我在场,又不好不理她,最终只是扬着嘴角笑了笑,抬起手似乎习惯性的想去摸她的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他看我一眼,把手放下了。陈音看出他的不自在,闷闷不乐的低念了一声,“负心多是读书人。”随即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白群尴尬极了,低头哄她了两句。我装作没看见,她有火没处发,一路上都阴沉着脸。
陈音不再穿着她的校服了,从我这要走了她曾穿过的樱色裙子。我倒是无所谓,衣服本来就是她的,而且我穿着也小。只是不能再穿牛仔裤了,我从松叶给的衣服里随便挑了条白裙子穿。陈音不情愿的扯了扯裙子,“这件也是我的。”我无话可说,确实是她的。现在看来,她对我的不满又上了一层,我抢了她的恋人,还无耻的穿着她的裙子。
因此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如果庙会上有卖裙子的,我一定要买两身,把陈音的都还给她,免得一直惹的她不痛快。她现在和我们一路,若是她一直闹脾气,对谁都没有好处。
荷包里现在又装着沉甸甸的金子了——白群把上次小黑屋里换来的金子又给我带来了。虽然依旧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简单的消息能换到这么多钱,但手里宽裕的感觉还是很令人欣慰的。诸事不顺,唯有花钱来弥补心灵上的空缺了。
塔楼庙会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一座高塔。
我站在塔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赶来,从塔底的小门进去。远看着以为塔是圆形的,到了跟前才发现是正十二边形,每个边上都开了一道门。即便开了这么多道门,还是无法满足接踵而至的异界生灵。每个门上都挤的满满的,不少人因为拥挤而吵架打骂。
这样的景象让我感觉自己正在人间。下班时分的地铁,做特卖时的超市。永远有刚退休的大妈和刚结婚的小主妇热火朝天的吵架,你占了我预谋已久的位置,我抢了你特价五折的鸡蛋。各种方言的咒骂声混在一起,每个人眼里都是厌烦和怒火,仿佛和面前的人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混乱之中又有哭声响起,谁家的小孩走散了,谁的钱包又被掏了。众生百态,在短短几分钟内能看个大概。我怀念那些充满着人气的生活,即便吵闹,即便庸俗不堪,但却是人真真正正活着的证明。所以现在再看到这有些熟悉的场景,我竟忍不住有些酸了鼻尖,红了眼眶。
隐隐约约感觉陈音在瞄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脆弱的样子,就装作大了个哈欠,抬起头很是震惊的感慨,“这塔可真高啊,塔尖都在云里了。银朱,这怎么也该有五十,哦不,六十?七十层了吧!”
陈音疑惑的截了我的话头,“你瞎啦?这就五层,你仰着头跟个王八似的,看什么呢?”
我懒的和她计较,倒是银朱狠狠瞥了她一眼,装作不小心的挤了陈音一把。“塔在哪儿?不就是个大棚子。”
三个人三个说法,我们都把目光投向了白群。
“每个人看到的塔都不一样高。心里的事越多,越是害怕,塔就会越高。”他也仰着头,向云端之中望去。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低头劝我,“不必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摇摇头。“我并不是怕自己有危险,而是怕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找到辰沙或许将会很困难。”
陈音最不乐意看到我们说话,气哼哼地挤进来,钳住白群的一只胳膊,“常磐,你懂的好多哦!我们快进去吧。”她用稚嫩的台湾腔向白群撒着娇。话音未落 ,两人已在人群中挤开一条小路钻进去了。
银朱用手护住我的头,也带着我向人群中走去。一夜的功夫,他好像又长高了些,我现在只到他眉毛了。他这个生长速度有些吓人,像韭菜一样疯长。只是一看这韭菜就没怎么晒太阳,脸色不好,又瘦,像韭黄。
“韭黄”即使精气大损,也依旧是个大力气、坏脾气的男孩子。他护着我很快就挪到了白群后面,一路上挤哭两个小孩子,被一个螳螂脸的阿姨狠狠戳了几下。
我还在期待看到塔里有什么别样的景色,就莫名其妙的给挤了进去。塔里倒是宽敞,进来的人群立刻四散开来,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小摊贩后面了。心里有些失望,外面看起来那么宏伟壮丽的塔,内里倒是和月影城的街市没什么差别。只是更大些,更乱些罢了。
一行人只中恐怕只有陈音有心思四处又逛又买,一路欢声笑语。银朱牵挂着不知所踪的辰沙,匆匆忙忙陪我挑了两身衣服。我将钱交给独眼的光头摊主,一边把衣服塞进荷包,一边回头四处寻找白群和陈音。陈音带了个小猫的面具正对着白群卖萌,白群看着她笑,倒是十分受用的样子。
银朱没心情在庙会上闲逛,四处寻找通往第二层塔的路。我瞧着路边有上次他吃的那种裹着糖的小老鼠,便买了串来安抚他。银朱有点勉强的笑了笑,十分不走心的谢了我,三两口就将小老鼠悉数塞进了嘴里。白群拿了三只果冻似的玩意儿来给我和陈音,我们一人一只的分着吃了。紧接着就是陈音的撒娇,“哎呀人家怕胖。”然后把自己的那只也让白群吃了。
银朱本来就急,被陈音不间断的儿音吵得心烦,便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最终以陈音敢怒不敢言的在白群袖子上哭了一把才算完。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家摊贩,见过了多少只五颜□□的气球,被各种质材的鞋踩了脚,也见过了长相各异的大小生物。最终在和一只飘在半空中的水母半是比划半是猜的沟通过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上塔的路——原来就在一进门的地方,停着一架大大的电梯。只是入口处太拥挤,我们又谁都没想到苦苦找寻的路就会在眼前,于是就这么巧的错过了。
于是又是排了很久的队,冷眼瞧着陈音用尽了一身的本事去吸引白群的注意——后者只能尴尬的回应她——没占着好处的陈音又哭哭啼啼的闹了几次,终于轮到我们上了电梯。
电梯里倒是宽敞,像医院里的那种,大的能放进两台病床。电梯和人类世界的一样,冰冰凉的金属墙壁,正对着门的那面是镜子。冷白色的灯光,照的人眼睛下面都有一圈乌青,脸上的沟壑也分外明显。四壁上没有贴着小广告,也没有安全提示。门轰轰的关上,发出“叮”的一声。我感觉我们不像在电梯里,而像是被关进了微波炉。
沉默了片刻,电梯并没有移动。本因为是异界的电梯构造不同,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没有人按楼层。门边上也没有一溜的按钮可以按。
“呃,我们应该去几层?这电梯难不成是声控的?”
银朱这才大梦初醒一般,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们要去找辰沙。”
电梯开始移动。
这傻孩子!怎么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我们原计划偷偷的一点一点找,想办法不惊动任何人的将辰沙带出去。现在他直截了当的就把目的说出来了,还怕幕后的人找不到我们吗?
陈音被银朱欺负了几次,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恨,现在又被银朱的直脑筋气到,低声的骂他,“猪队友。”
银朱眉头紧锁,像是有些累似的闭着眼靠在墙壁上,并没有搭理她。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心疼,踮脚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银朱抓住我的手,朝我一笑,像是叫我别担心。怎么能不担心呢?看他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或许他真的会晕过去?我犹豫了片刻,掏出了那一小壶血酒递给他,他十分乖巧的喝了。一回头正撞上白群的目光,他询问的看着那只酒壶。不必多说,他一定是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这次我们一回去,我又要面对一场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为开场的责问了。
“叮——”电梯顿了一下,这不吉利的微波炉声又响起。到了!我有些紧张,不知道电梯门后面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银朱的手有些微微的抖,我赶紧上前握住它。银朱感激的冲我一笑,作出攻击的姿势面对着那扇门。门开了,一片黑暗。
我们没有迟疑,静悄悄的迈进那片黑暗——
背后突然汗毛一竖,脖颈上的头发都向空中飘去。脚下一空,令人晕眩的失重感突如其来。我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电梯外面是空的。
我们正向下坠落。
“银朱!”我喊他,伸手去抓他,却抓了个空。
方才我们一起出来,他距离我最多不过半步,现在一起往下掉,我没理由抓不住他啊!
四周有些过分的安静了。
“白群!”没有人回答我。
“陈音!银朱!”
周围一片静谧,我像是浮在真空里。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心里还是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我,我们几人已经分开了。接下来遇到什么危险,都只能靠自己了。
我握紧了碧落,也闭上了眼,等待着重重落地的那一刻。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睁不开眼。
“所以,B是A的真子集。就是这么简单,同学们不要有压力,你们看看,数学就是这么简单。”
数学?
我的高中数学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惊奇的“咦”了一声,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所有人都回头看着我。
一张张我无比熟悉的面孔。
“你有什么问题?还是没听懂?”
我张张嘴,“电梯!”
“电梯?”老师摇摇头,笑着打趣我,“第一天上课就打瞌睡,这么没精神怎么行。你可是早上的七八点钟的太阳啊!这次先不罚你,你自己要争气!下次不要再睡着了!”
我嗯嗯啊啊的答了,尴尬的坐在原位。同桌安慰的看我一眼,继续奋笔疾书的抄板书。
白T恤,米色的裤子。我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面前是桃粉色的笔袋和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数学”两个大字,第二行是“高一上”。
窗外是一棵高高的杨树,树枝上挂了个晒褪了色的风筝。蓝紫色的牵牛花在远处的院墙上生机勃勃的攀爬着,班主任从教室前门经过。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了。
我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掐了自己一把。
一切感官正常。我从电梯上掉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