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在》狮子温

28、第四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5）

　　子衿低头溜回旅馆，还没进门呢，就看见母亲衣衫单薄地站在夜风里，一声“妈”字刚刚出口，就被母亲一把搂入了怀抱，母女两人相拥良久，子衿方听见母亲暗哑的声音：“明天我去办手续，咱尽快回家。”。
　　由于有了深夜相救的恩情，子衿还陈明山西装时，特意坐了首班公交去排队买回了据说全北京最好吃的包子和炒肝，趁热拎到了他的办公室。通宵值班的陈明山打开包装时，眼睛不由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最好这口？”。子衿递过叠得整整齐齐的大衣：“撞概率而已，不是老北京都好这口么？”。陈明山无奈地摇头：“你这孩子太不会哄人，标准答案一般都是‘我琢磨你的喜好已经很多年了。’”。子衿吐吐舌头：“这个句式我只会一句‘我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了。’”，陈明山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正的《英雄本色》啊！你呀，实在不该是女孩子，如果是男生，我一定和你结拜。”。子衿也笑：“原来神刀也有不冷面的时候！”。陈明山一愣：“我真的很冷么？”子衿歪着脑袋想了想：“外冷内热这个词应该算褒义吧？其实一个外科医生情绪波澜不惊是病人福气的。做你自己就好。”陈明山微微一笑：“会的。以后叫我大哥，这样护士们会对你父亲尽心不少。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子衿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占便宜的事情恭敬不如从命，陈大哥，谢谢你！”双手抱拳，轻轻一揖后笑着离开。陈明山双手抱胸，依着门框目送着子衿一点点走远，这才扭头回屋，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然始终笑如春风，掐指一算，这一早的笑容都已超过平素一周的剂量了。
　　子衿安顿好父母，方冒着小雨一路骑车赶回学校，风风火火去系办申请了事假之后又赶紧去图书馆还书，好容易折腾明白回到宿舍，初蕾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子衿，你伤我心了！”。子衿静静看向初蕾，唇边有了一丝丝颤抖：“你都知道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尊。”初蕾一把抱住子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咱们这么好这么好，你家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我两年，你让我心疼死了知不知道？我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地忽略你两年啊！子衿，对不起！对不起！”。
　　子衿被初蕾的一番肺腑之言逗红了眼圈，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慰：“傻丫头，你对我多好啊，每天给了我那么多的欢乐和阳光。看着你，我就可以想象自己青春应有的样子，多好！快别哭了，再哭我不喜欢你了。”。初蕾抽抽噎噎止了眼泪，边紧紧搂着子衿，边依依恳求：“让我为你做些啥，子衿！不许再把我当外人！”。子衿靠着初蕾的肩膀，看着窗外蒙蒙的烟雨，轻轻说道：“你帮我好好听讲、好好做笔记、好好谈你的恋爱，等我回来借你笔记、听你故事，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离开错过什么了，好不好？”。初蕾抹干眼泪，郑重地伸出小指：“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两个女孩子小指紧紧勾在一起，抵着额头轻轻笑出声来。
　　这时候，楼道传声器响起了看楼大妈洪亮的声音：“萧子衿，电话！”，子衿一惊，扔下初蕾就往外跑：“八成医院找我，咱俩再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传达室抄起电话，那边却是沉默，子衿心中一沉，不祥的感觉蓦地涌上心头，怯怯唤了一声：“陈大哥？”，那厢却是更加沉默，直到子衿的心脏几乎憋到停止跳动时，方有一个男声郁郁说道：“子衿，是我。”。子衿几近崩溃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软软坐到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发恼：“林子杰你这样有意思么？谁有闲心跟你玩游戏啊！”。子杰好容易积攒的勇气和满腔情意顿时碎作片片，一时之间，又是难过又是寒心：“怎么哥哥都不叫了？我刚到北京，想见见你。”。子衿看看手表，快速在心中把早已安排好的日程挤了又挤，调了又调，才空出当天晚上的时间告诉了子杰。而这段苦心筹划的沉默时间，却让电话那端的子杰误以为是她的犹豫不快了。
　　子衿放下电话就百米冲刺般地跑到车站，在人山人海的车站里挤来扛去，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抢到两张卧铺和两张站票；看看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子衿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赶紧挤上公交晃荡到医院，帮母亲收拾完行囊又给父亲擦了身体，才抓了块冷馒头背上书包就往医院外面狂奔，却因跑得急了一下子撞到了推门进来的陈明山。陈明山一把扶住子衿，微微皱眉：“干嘛这么慌张？”。子衿一边道歉一边接着往外跑：“学校有事儿，赶时间，对不起，明天见！”。
　　子衿站在公交站前边跺脚边盼公交时，一辆白色的奔驰轻轻停到她的面前，车窗缓缓滑下，露出陈明山波澜不惊的脸：“上车！捎你回校。”，子衿一声欢呼：“天助我也！”，飞快钻进了车内，还没等寄上安全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劈面夺过她手中的馒头，二话不说扔进了车外的垃圾箱。不等子衿抗议，陈明山又递过一个热腾腾的纸袋，冷冷抛下一句“不要仗着年轻糟蹋身体。”就一脚油门汇入了傍晚的车流，再也不看子衿半眼。子衿犹豫半天，只好怯怯说了句“谢谢你。”，然后抱着那袋热腾腾的食物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煞是尴尬。正在手足无措之时，陈明山拧开音响，悠扬的歌声顿时弥漫了整个车厢：

　　“你和冬天一样来的迟
　　胸前挂着一把明媚的钥匙
　　你要等雪花把头发淋湿
　　你要做一件晴朗的事

　　你说山会拉着你回家
　　他会让你不再害怕天涯
　　他会陪你看满天红的霞
　　看你象花一样长大

　　为什么天上有月亮
　　为什么地上有远方
　　为什么眼睛有泪光
　　看得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为什么我们要成长
　　为什么有那么多墙
　　所有漫长的路越走越漫长
　　漫长……”

　　悠扬的音乐渐渐融化了子衿的尴尬，不知不觉中她叼起了吸管喝起了清香奶茶，不知不觉中她打开了纸袋啃起了香煎鸡翅，不知不觉中她闭上了双眼迷糊糊进入梦乡，完全没有看见陈明山嘴角渐渐泛出的温柔笑意…..
　　直到车子停在了宿舍楼前，子衿犹是酣梦未醒，陈明山静静看着她一向苍白的小脸上被暖气熏出的两朵绯红云霞，在细长柳眉浓密睫毛下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心中不禁怦然一动，忍不住掏出了一根香烟放入嘴中，却在将要点燃时熄了打火机，长长出了口气，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子衿身上。做完这些，他突然觉得车外仿佛有道凌厉的目光穿过窗户射了进来，一抬头，只见几步之外直直立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白衣少年，两道剑眉下一双深情的双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沉睡的子衿。
　　陈明山微微一笑，俯身轻轻拍拍子衿的粉嫩小脸：“姑娘，到地儿了，醒醒。”子衿连着两天未睡，哪肯轻易醒来，迷迷糊糊哼唧了几声，在车座上扭扭身子，又转头睡去。陈明山瞟了眼车外已经慢慢皱起眉头的少年，一时兴起，竟忍不住冲他咧嘴笑笑，然后下车开门，俯身抱起了好梦正酣的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