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在》狮子温

29、第四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6）

　　谁知在他手刚触到子衿的那一秒，小姑娘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确定：“好像你说到地儿了？”陈明山眼中充满了笑意，面上却清冷依旧：“再不起来把你扔出去卖了。”子衿半梦半醒地揉揉眼睛，边说不好意思边摇摇晃晃下了车：“谢谢谢谢！今天太赶，明天郑重登门道谢！”。陈明山手扶车门，目送子衿走进宿舍楼门，方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子衿着急赶时间，根本来不及回身，匆匆答应一声就蹬蹬蹬跑上楼去，飞快拿上衣服澡票，一边出门一边吩咐初蕾：“我洗个澡，20分钟回来，如果有人来找，请让他一定等我！”。急匆匆冲下楼去，刚跑了两步，就看见了立在树荫下的林子杰，子衿一愣，心中窘迫不堪：连着两天的折腾，自己早已一身汗味，却连洗个澡的工夫都没有就让子杰抓个正着，那种难堪到自卑的境地让子衿瞬间丧失一切语言功能，只是低头看着脚下，不知如何是好。
　　子杰眼睁睁看着子衿从一个高冷男士的车上下来，两人竟熟稔到不拘礼节，心中的惊疑和彷徨几乎要让他抓住子衿的胳膊，好好问个水落石出。可是当子衿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子杰眼见着这个从小看大的妹妹突然没了一向的自信和从容，不禁心中一疼，生生压下了自己的一切渴望，温和地看着子衿，柔声问道：“妹妹，怎么不吭声？”。
　　子衿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尽量拉开自己和子杰的距离，生怕身上汗味儿传到他的鼻中：“哥哥这么早？”。子杰笑笑：“你不是爱看电影么？早来一会儿想请你看场电影。咱俩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子衿眼睛一亮，一朵灿烂的笑容如花绽放：“好！还要吃爆米花！”。子杰眼睛也是一亮：“今天你要什么哥都满足你。走吧，马上要开场了，你的自行车呢？”，子衿飞快地扭身跑开，不到一分钟骑着单车潇洒而来：“哥哥，上车！”，子杰哈哈大笑，一把拽下了子衿：“有你这样的女孩子么？完全无视男人的存在啊！”长腿一偏，跨上单车，剑眉微微挑着笑看子衿：“上来！”。子衿乖乖爬上后座，右手自然而然地搭上子杰的腰，却明显感觉子杰腰部一紧，连后背都仿佛抖了一下，这时，子衿的脑中突然响起了谢宛心的话语：“我们结婚后会像亲妹子一般待你…….亲妹子一般待你……亲妹子一般待你……”。心中不免一凉，右手慢慢垂了下来，紧紧握住了后车座的钢筋，只抓得一双小手之上，根根青筋都慢慢爆了出来。
　　感受到这番变化的子杰也是心中一凉，手中的车把晃了两下，终究还是慢慢稳了下来，甩了甩头，不发一言地向前骑去。到了大礼堂，电影已经开场，两人匆匆买票进去，坐到最后一排才发现黑白屏幕上战火纷飞，一堆外国人操着外语喊来喊去。子衿英语不好也听不懂什么，坐在后排又看不清字幕，忍了半天只好小声问子杰：“哥哥，这是什么片子？”，精通英语的子杰轻声说道：“应该是巴顿将军。想看么？”漆黑的影院中，随着荧屏上的光影闪动，子衿的一双大眼明亮晶莹，宛如天上晨星：“想。”和子杰并排坐在影院中，肩并肩看一场电影，一直是她的一个小小梦想，现在终于实现，所以即便是个无聊到爆棚的战争片，于她，也终究是一段欢乐的时光。子衿在隆隆的炮声中一遍遍想着自己的心事，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那一刻，她好想好想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若有意若无意的晃动着脑袋，直到它靠上子杰的宽阔肩头，方才含着微笑安心地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红日初升，在他怀抱中慢慢醒来的自己该有多么幸福！那一刻，子衿后悔死了没有早点儿回来洗澡，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清香懵懂地靠上哥哥的肩头啊！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两日的各种奔波，她就彻底丧失了信心，只好尽可能挪得离子杰远些、再远些……
　　坐进电影院的第一分钟，子杰就后悔死了自己的愚蠢选择，都说清华的周末电影永远是爱情、是浪漫、是约会利器、是表白时光，可是这个《巴顿将军》是怎么回事？！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拉着子衿立时出去，在月下草坪上散散步聊聊天谈谈未来，可是看着小丫头眼中亮晶晶的渴望，他又实在不忍心让这个武侠迷放弃一部战争片。看完电影自己要对她说些什么？如果捧上真心而她不肯接受会不会连兄妹都没得做？那个要抱她下车的男人到底是谁？纷至沓来的一堆问题扰得子杰心神不定坐立难安，他忍不住扭头去看子衿，却见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正在打盹，子杰鼓了半天勇气，方才一点点试探着把胳膊伸到她的椅背上，心中一遍遍祈祷她的脑袋下次摇晃时能够靠上自己的肩头，却眼见她即便在瞌睡之极的时刻还努力勉强远离自己，心中益发难过起来：这个丫头，终究还是和自己渐行渐远啊！
　　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子衿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一边暗暗掐自己一边偷偷觑向子杰，眼见他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中途打盹，心中一阵窃喜，点点头很欢快地笑着点评：“这片子真精彩！我喜欢！”。子杰没有接茬，只是眉头暗暗皱了起来：这丫头，居然学会对自己口是心非了！如果连坦诚相待都难做到，自己的这趟北京之行又有何意义？
　　这样想着，子杰突然有了些意兴阑珊的感觉，随着人群走出电影院后，他看了看子衿，语气中有了些迟疑：“累了？要回去休息还是吃些夜宵？”子衿眼看子杰不情不愿的样子，突然觉得为了见他一面，自己这一天的奔波辛苦仿佛都投了水漂，各种委屈疲倦顿时浮上心头，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淡淡说了句：“要回去了，哥哥晚安！”说完这句，再也不看子杰神色，扭头踏入了沉沉夜色。
　　子衿离开时，是含了几分赌气的情绪，扭头的那一刻，她是坚信子杰会快步追来，像以往一样哄她逗她变出一堆好吃好玩的直到她露出笑容。可是眼见已经走到拐角了，也没有听见后面的人声，子衿不仅慢慢缓下脚步，一边走，一边随着脚步心中默念：“回头、不回头、回头、不回头……”，直到彻底转过了拐角，又靠着墙角默默站了半天，终也没有等来期待的男孩，方偷偷咽下一滴清泪，快步跑回宿舍。
　　子衿转身就走的决绝彻底击垮了子杰积累数月的勇气，他默默站在寂无一人的台阶上，眼见着他的女孩渐行渐远，直到转过了街角，眼中热气涌上，仿佛听到了玻璃碎地的声音，在凄冷的月色下、在空旷的草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