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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双骑并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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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让我看看,待明日日出之后,是你活,还是将军活。”
说罢她背过身去,对身旁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身旁的人说道:“绿衣姐姐,麻烦你了。”
绿衣点头,一剑劈断缠住须髯客的锁链,他向着她点头致谢,罢了一阵风飘过,魁梧的身形已不见。
“这一行人中,崇阳将军心思缜密,运筹帷幄有将者之风,杏林祁公子医术高明,快刀须髯客则是光明磊落,方才交手时,他纵是身处劣势也未使过阴险招式,着实不负侠名,让绿衣佩服。
不过青州一贯与世隔绝,不掺俗世,无论他们意欲何为,踏进这片净土,对青州百姓来说,都是祸不是福。”
“绿衣姐姐,你怎么也变成二师兄那样开口闭口都是百姓福祉了。”阿瑾拽住绿衣的衣角撒娇道。
绿衣不答,只是听闻这个词,嘴角还是不自觉溢出一抹笑意,半晌才意识到什么,敛住了笑。
“阿瑾,为何要欺骗他,将军分明已经安好。”
阿瑾闻言,耷拉着脑袋解释道:“阿瑾就是看不惯那种伪君子还有如此忠心耿耿的人作伴,可惜那大胡子一派真心全被糟蹋了。”
绿衣莞尔:“崇阳将军选择隐瞒必有他的一份思虑,你何必为了这个迁怒于其他人?”
话音未落,便见阿瑾气冲冲地转过身去,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语:“阿瑾知道姐姐想说什么,阿瑾一向听姐姐的话,不过独独这件事不可以,谁说都不行。”
绿衣望着阿瑾瑟瑟的背影,剩余的言辞卡在喉中,迟迟说不出口。
真话里掺了半分假,便算不上全心实意,也罢。
峄山脚底的千毒壁,平时一年四季也闻不到外人的气息,最近两天却突然热闹了许多。继昨夜的喧嚣后,今日清晨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闯到此处。接连两天被打扰,着实激怒了这里的主人,条条腕臂粗的毒蛇盘踞在枝干上,冲着入口处吐着舌头,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
来人瞧见这种景象,却并没有惊慌,从容不迫地向前行进着。领地主人似是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去,但不及接近来人,就似触到什么危险的信号,急忙收回身,不甘地缠绕嘶叫着放行。
段晨风走到悬壁前,捡起了地上的一截锁链,细细端详起来。切口处光滑锃亮,纹路清晰,是被生生一剑切开,这剑,确是把稀世宝剑,剑主的功力也同样不容小觑。此等剑法,当今世上,怕是已无几人能敌。鬼谷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当真是卧虎藏龙。
空旷的山谷中又想起了阵阵铜音,段晨风像声源处望去,只见到一双玲珑小脚挂在枝头,左脚腕上的红绳系着一颗银铃,随着莲足的摆动隐隐作响。
“将军居然敢只身前来,万一不小心出了事,将军的性命安忧是小事,将军那群部下喋喋不休扰了这里的清净可就不得了了。”
隐在树丛中的人这时才露出面容,素净的小脸在黑暗中盈盈一笑,有种莫名的震撼。
“那大胡子昨晚回去没给将军找麻烦?”
段晨风起身面向她,微微颔首:“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并非阿瑾两句话可以挑拨的。”
阿瑾轻哼一声,仰头望向天空,眯着眼数起了头顶上经过重重遮掩透射下来的点点日光,对树下的人不再做理会。
“阿瑾喜欢这里?”
“谈不上喜欢,但不讨厌。”她随意答了一句,也不知是哪一点触动了树下的人,竟引得他畅怀大笑起来。
“阿瑾着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听到这句,阿瑾才收回了目光,低头打量起地面上的这个人来。
讨人喜欢,真新鲜,想她从六岁起,就跟着三爷爷疯癫至今,竟然还能听到这样一句评价。她可不认为一个初次见面就和他不对盘的人,有甚么值得他中意的地方。归根结底,不过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从树干上翩跹而下,轻盈地落到段晨风跟前,噗嗤一笑:
“我可不是你那些愚钝的部下,将军少要用这种话来糊弄我。”
段晨风轻笑起来,望着眼前的人,陷入沉思。这孩子虽性格诡怪些,心眼却不尽坏,也不失为真性情。但若日后卷入外界的权欲之争,又要教心性单纯的她如何自处,此刻他竟也难分辨得清,这次青州之行究竟是对,还是错。
阿瑾倒无如此复杂的心思,只是仍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思忖,以他的身份和手段,说不定还能稍稍利用一下,故而欣欣然说道:
“有什么仇什么怨,不如今天就此了结吧。”她背着手,开始在段晨风面前踱步,嘴里念念有词:“阿瑾给将军一行人下了两次毒,这个确实是我的过错。可虽是我给将军下毒为先,但若不是你们莫名其妙地扣下我,乱了我的行程,我也不至于会如此,并且随后阿瑾已将解药双手奉上,这次的恩怨,算是已经了了。
至于那大胡子身上的事,这个错全在将军,若是将军提前将计划告予他,他何至于身上怀带着解药却忍受剧毒行了几千里,而且他应该早就没事了。
这样算起来,你没有丝毫损失还好吃好喝地被供着,我却白白失去一次游玩青州城的机会,还累得被罚面壁思过不可外出,将军难道不该有什么表示?”
“原来还可以这么算?”他不禁哑然失笑,随后颇有风度地询问了句:“这么说,阿瑾是想让我在子衿兄弟面前为你说些话?如此,在下倒很乐得为你求这个请。”
“这倒不用。”阿瑾急忙阻拦,继而意识到不妥,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自然知道将军诚心一片,阿瑾也不好驳了将军的好意。不过二师兄事务繁重,因为这点事就前去打扰,阿瑾实在是于心不忍,不如你就偷偷带我出去吧,将军如此足智多谋,相信这个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阿瑾就这样信得过我?”段晨风无奈地摇摇头,防备之心差成这样,果然还是个孩子。
“自然是因为是将军我才信得过,否则怎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敬仰之意。”阿瑾对上他的眸子,正正经经地开口道。
“敬仰?”段晨风嘴角含笑,似多了一分兴致。
“大将军十六岁上战场,十七岁孤身直入敌军斩杀周国名将,十八岁封侯封将,威名赫赫,令敌军闻风丧胆,整个西楚谁人不识,谁人不晓。我这辈子没怎么服过人,但对你的敬佩之情却如滔滔江水,流水不止,我之敬仰无境。”
阿瑾一副痴痴的模样,心里却暗自不屑。
管他是什么将军,下了山摆脱个人还不简单,先唬弄他助自己过关再说。
她期待地眨眨眼,眼底竟然流露出一丝仰慕的意味,惹得段晨风初是诧异,想明白后又大笑起来,阴暗潮湿的空间似乎随着他的笑声亮敞了些。
此时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入,打破了这里欢愉的气氛,声若洪钟,在窄小的空间里回旋不歇:“居然躲在这种地方约会,看来我的小阿瑾终于长大了。”
“阿爹——”
阿瑾眼睛骤然一亮,四处寻找起来,终见一男子从杂草繁芜的岩壁后面缓步走出,衣着普通,除却袖口的纹路没有丝毫特点,沧桑的面庞逃不过岁月的雕琢,但依稀间仍可看出昔日的俊美。她激动地扑过去,牢牢地拥住了他,哽咽地再次唤了声。
他爽朗地笑起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段晨风,拍拍怀里人安慰道:“阿瑾说刚刚要去哪儿?”
“阿瑾哪儿也不去,阿瑾留在鬼谷陪爹爹。”
段晨风这时起手作拜:“晚辈段晨风,见过鬼谷子老先生。”
鬼谷子听到这个名字,高大的身躯骤然怔住,他眯起双眼盯着对方瞧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鬼谷多年不来客,这一来,就是个贵客。呵,躲得了一时,躲不过命,真是天意。”
说着,他放开了阿瑾,指着段晨风道:“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