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扣》北苍

4、盘月有主（三）

　　青州有岐、尧、峄三峰。峄山最险，气候多变，时而骤雨，时而曝晒，飞禽鸟兽随处可见，常人有去无回；尧山最绮，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藏龙卧虎，静待有识之人；岐山最绵，人才涌动，层出不穷，尽数一片风光。

　　此时的岐山上，学堂之内未闻朗朗诵读声，教练场内不见飒爽练武人，所有人磨刀擦枪严阵以待，守在大堂之外，准备随时应对一触即发的斗争。

　　“我再问一遍，你们当真不愿将那女子交出？”

　　祁少城紧紧拧着眉头，一脸严肃。来了一趟青州，他这两条秀眉就没个舒展的时候，等这差事办妥，这地方，他是万万不会来了。

　　“鬼谷并无此人，少城兄何苦为难子衿。”

　　还是一成不变的答案，一成不变的语调，一成不变的表情，整整六日，每天如是。他有耐心等，公子身上的毒也没时间等了，须髯客耐心耗尽，拔出大刀，怒吼一声，一刀劈开面前的石桌，连同桌上的瓷杯也碎成了两半，猩红的浆汁缓缓流下，染红了子衿素白的衣襟。

　　他仍是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抬手，阻止了欲上前的一众人等。

　　“大将军是在青州城出的事，无论如何我鬼谷也不会坐视不理，但少城兄要的人子衿交不出，若是襄王定要怪罪下来，子衿只好以死明志了。”

　　祁少城面色一凛：“那就休怪少城无情。”

　　话已说到这份上，再多费唇舌也是无用，况且那女子是否和鬼谷有关，他也不甚确定，那人来历甚是神秘，查不出她半点蛛丝马迹。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见过那女子的有鬼谷，也唯有鬼谷而已。单就这一点，也不得不让他来赌上一把。

　　岐山上紧迫的局势，丝毫没有影响到尧山。阿瑾单手支头，另一只手随手抓起桌上的鱼食丢进水池中，看似百般聊赖。

　　子修好不容易找到这儿来，一看她这模样，瞬间火从心起，怒不可遏：“好你个臭丫头，岐山现在乱成这样，二师兄在山下都要以死明志了，你倒好，反而在这里喂鱼。”

　　阿瑾闻言，眼皮都没撩一下，仍旧机械地往水池里丢着鱼食：“岐山这么乱，你应该去帮着解决才是，跑到我这儿干嘛。”

　　“你！”子修气结：“要不是你闯的祸，你以为我乐得到你这臭丫头这儿来？废话少说，快把解药交出来。”

　　看着阿瑾一脸懵懂的表情，子修耐着性子补充道：“就是你上次跑下山下毒的解药！”

　　“要解药去找三爷爷，找我做甚么？”

　　他要是敢去找那毒老头，现在还会陪这臭丫头磨蹭？

　　那毒老头也不知是何来历，从他未记事起就和鬼谷比邻而居，师傅也只是吩咐他们不要随意招惹便是。曾有几个师兄弟未听劝告，闯入那毒老头居住的地方，几天后才拖着一身病躯出来，不久就呜呼哀哉，死状可怖。后来无人敢入其中，也算相安无事直至今日。

　　可这么个毒老头，却对阿瑾从小宠爱有加，不容她受一丝委屈。自师娘过世后，师傅常年闭关，念及阿瑾年幼无人照料，便也渐渐默许这种行为，以致她如今刁蛮的性子，全是拜那毒老头所赐。

　　“阿瑾，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得罪了谁？那可是崇阳大将军。那个十六岁上战场，十七岁孤身直入敌军斩杀周国名将，十八岁封侯封将，令敌军闻风丧胆，威名赫赫的崇阳大将军。全因有他，我西楚的子民才得以免受战乱之苦。我子修这辈子没怎么服过人，但对他的敬佩之情却如滔滔江水，流水不止，我之敬仰无境。”

　　子修双手抱拳，仰天长啸，一副敬仰之态，试图以真情打动未曾正眼瞧他的人，不料身旁的人嫌吵，收拾收拾转身离开。

　　“阿瑾。”子修见状，匆忙赶上去。

　　“停！”阿瑾被他闹腾地烦了，伸手拦住了他，阴阴得笑起来：“想从阿瑾手里拿些什么，非常简单。我这里，有三个条件，子修师兄你只要随便答应一个，我就将解药交给你。”

　　绝不能让阿瑾出条件。

　　二师兄的警告犹在耳边，可子修思及目前形势，咬咬牙，狠下心来：“你说。”

　　“这第一个，我有三年没有见阿爹了，你想个办法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胡闹！”闭关途中被打扰，三年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岂可儿戏：“下一个！”

　　阿瑾薄唇微启，似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副嬉笑的模样：“那就，告诉我三师兄如今究竟在何处。”

　　子修的眼神开始有些闪烁：“阿瑾你又开始说胡话了，三师兄过世已有七年。”

　　“你们还打算骗我？”阿瑾面色不悦，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好半天才状似无所谓地甩甩手：“那就第三个好了，第三个你肯定做得到。”

　　看着阿瑾势在必得的模样，子修心有疑虑，突觉有些不妥，果然，下一刻，她便轻启薄唇，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绿衣。”

　　绿衣是师傅十年前从谷外带回的人，来历不明，但自小便练就出一身绝世的剑术，颇为神秘。自三师兄走后，她便是阿瑾在鬼谷里最亲近的人，奈何也是被二师兄相中的人。这么多年，他俩对绿衣的争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子修有些为难：“你明明知道二师兄对绿衣，你这是何必？”

　　“我只知道那狐狸自小就对绿衣图谋不轨？这次是我稍不注意，被他使了奸计虏过去的，我还怕绿衣受了欺负呢。少废话，你答应是不答应？”

　　子修低着头，踌躇了一下，道：“我，我得去和二师兄商量一番。”

　　“行了！这个你不答应，那个你还是不答应，我现在要个本来属于我的人你还这副不情愿的模样，你既不诚心，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这就把解药毁了，让三爷爷把解药全毁了！什么崇阳大将军，我让他到地底做鬼府将军！”看着子修的踯躅的样子，阿瑾脸色突变，作势要冲进屋内。

　　子修急匆匆拉住她，下定决心，以大局为重，反正二师兄能得手一次，必定能得手第二次，还怕你这个臭丫头不成？先拿到解药救了将军再说。

　　“行！我答应你，我这就带你去见绿衣。”

　　大功告成。

　　阿瑾悄悄吐了吐舌头，拽住了子修的袖口：“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绿衣藏身的地方离此并不远，只因子衿过于了解她，知她耐不住性子，才会将藏身地设在这最危险的地方也至今没被找到。他们赶到的时候，绿衣正在屋内收拾子衿的字画。

　　“好他个白狐狸，我都舍不得让你做这些，他居然这样使唤你。”阿瑾拉着绿衣上上下下绕着圈儿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他有没有欺负你？”

　　子修突然咳了一声，红着脸别过了头。

　　绿衣则是温柔地笑了笑：“没有，二公子对我很好。”

　　“绿衣姐姐，阿瑾好想你。”阿瑾死死地抱住绿衣不撒手，看得子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人给你了，你该把解药给我了吧。”

　　“我现在把解药给你，你再给他们送过去？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们就是一伙的？”

　　说的也是，子修挠挠后脑勺，是他考虑不周。

　　“那该如何？”他问道。

　　阿瑾滴溜的眼珠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解药的事你且放心，明日我就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崇阳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