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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界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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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黎华没有再来过,年末通常是艺人最忙的时候,他也不例外,我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房子,难免寂寞。
我的状况越来越好,从一楼走到二楼已经不再很累,但我再也没去过书房的阳台,每次走近那里,都会忆起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恍惚间,觉得嘴唇发烫。有时也会去花园坐坐,只是天气一天天地转凉,夜里起风的时候,偌大的花园有一种苍凉的萧瑟感。
我对着电脑发呆,回过神来,黎华的名字出现在搜索栏里。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比林立翔更经常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第四年退学加入演艺圈。
如此特别的经历,湮没在他之后十二年的赫赫成就里,不有心细察,很难轻易找到。
出类拔萃的人在任何方面都那么与众不同。尽管我很难把黎华和医学联系起来,但也许是因为见证了他在飞机上急救其他乘客的经历,总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无所不能的。
很快,我就将飞往芝加哥——他上了四年医学院的城市进行复健,对于这样的巧合,心中好似有些微妙的预感呼之欲出,却又一时难以捕捉。
日子如水般淌过,转眼就到了金像奖颁奖礼的日子,谢天谢地,我走路已经不怎么瘸。我换上黎华派人送来的礼服,曳地的银色礼服没过双脚,刚好掩饰了不能穿高跟鞋的遗憾,修身的裁剪完美贴合我身体的曲线,大片的露背又不失性感,他的品位好得无可指摘。而一大早就登门的化妆师更是鬼斧神工,我睁开眼睛,看到化妆镜中的自己,也着实被惊艳了一把。
黎华走进门,从上到下地将我打量一番,露出赞赏的笑意。我被他盯得窘迫,实际上,换上了正装的他比平时还要英俊,光是直视他的目光,就让人脸红心跳,实在难怪那些少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车驶到现场,我才知道我和黎华在红毯压轴登场。不远处传来影迷们一阵阵的欢呼,在狭小的车里,我紧张到窒息。
“别紧张,跟着我就对了。”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那双迷人的眼眸却摄人心魄。
“我都快不知道怎么呼吸了。”这是受伤三个月后,我第一次回到公众的视线,而且还是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场合,太多的未知让我无所适从。
“相信我,你美极了,只是……”他抬起手,轻轻捏着我的下巴,“再多一点点笑容就完美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中,他的每一次呼吸我都能感受到,心就快从身体里跳出来,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为他绽开一个笑容。
他的嘴角轻轻一动,然后放开了手,被他触摸过的皮肤似乎还留有温暖的余温。
侍者拉开车门,上一刻还安静的狭小空间顷刻被欢呼声淹没。黎华走下车,回过身向我伸出手,他的背后是沸腾的人群,可他自若的神情和带着鼓励的眼神让我觉得安宁而可靠。
疯狂的闪光灯将我们包围于其中,影迷的尖叫声充斥着耳膜,可我不再害怕,挽着身边的男人,笑对每一个人。
那个晚上,像一场绚丽而不真实的梦。直到摄影机镜头对着我,周围的人笑着说恭喜的那一刻,我都不相信得奖的人是自己。
我甚至无法想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舞台上的,回过神来,台下已是鸦雀无声,所有的光线都打在我一个人身上,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冰场,只靠一个人一双脚,就能在一千八百平米的冰面舞出一段壮阔的人生。
“谢谢大会评委,谢谢金像奖,”空旷的会场里,层层叠叠的回声让我无法听清自己的声音,但那颗遗落的心,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谢谢《冰上玫瑰》剧组的每一个人,谢谢导演岳行空找我来演这个角色,谢谢一直帮助我的黎华,谢谢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的经纪人Flora。过去的三个月对我来说很艰难,所以我很开心,今天能走上这个舞台,有机会在这里告诉所有人,方若绮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那个更重要的舞台,我很快就会回来。”
在山呼海啸的掌声中,我的眼里竟有泪水凝聚,并不只是为这个表演的奖项,而是为终于重拾信心和勇气的自己。
黎华也毫无悬念地再度蝉联影帝。
所有获奖者在颁奖礼之后都要按顺序在后台接受采访,我正准备进入采访区,黎华叫住我,说可以以剧组的名义与我一起接受采访。
我告诉他,我没问题,他的眼里掠过惊讶,然后点了点头。
在颁奖礼的后半段,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接受任何犀利的提问,所以当第一个记者张口就提林立翔,我并不意外。
“是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记者们哗然,紧接着追问:“是因为他被SUN封杀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是世界冠军,他也没签唱片公司,所以对我们来说,感情跟事业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后来工作忙了,聚少离多,分开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们将来还有可能在一起吗?比如你退役以后?”
“我每天都会遇到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事在发生,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嘴上说得婉转,但我心里明白,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至少林立翔是如此,否则他不会在我受伤的时候拒绝探望。
“那么你和黎华呢,刚刚你在舞台上还特地感谢了他,是不是说明他对你来说还是很特别的。”
“没错,他对我来说的确很特别,”我看到提问的记者瞪大了眼睛,于是继续带着无辜的笑容侃侃而谈,“他这样级别的影帝要和我这种毫无演戏经验的菜鸟合作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他是个非常有风度有耐心的人,在合作中不断地给予我帮助,如今我能拿到一个与表演有关的奖项,当然要感谢他,而且,我也感谢岳行空导演了呀。”
记者很失望,又继续问道:“那拍完戏以后你们私下会不会常常联系?以后还有没有合作机会?”
“大家的圈子不同,私下没有很多交集。现阶段我所考虑的,只有尽快从伤病中恢复过来。”
曲终人散,我搭黎华的车回他的别墅。手里抱着我们两个人的奖杯,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午夜的马路空旷而寂静,只有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从车窗外掠过,我轻轻地哼起了一支曲子,黎华看了看我,眉眼含笑,然后低声与我合唱,他的嗓音温润细腻,精湛地描摹着夜色的轮廓,于是路灯温柔地跳起了舞,宽阔的街道绵延到了世界的尽头。
那一瞬间,我执拗地相信,天堂就在世界的尽头。
车停在别墅,黎华没有动。我仿佛从梦中惊醒,眼前只剩如窗外空气一般冰凉的现实。
“明天下午我要出发去欧洲拍戏,不能来送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我花了三秒钟调整自己的笑容,可是三秒钟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断了弦,停顿在我们之间,那双光芒流转的眼睛为我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以为,他会吻我。
如果他不吻我,我想我会吻他。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眯起眼睛,我再也看不到那里面的任何情绪。“这几天好好休息。”
“好。”我拉开门,凛冽的风刮过我的脸颊,我却感觉不到疼。
“晚安。”关上门前,我对他说。
他也许也对我说了晚安,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墅,什么也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