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光芒》若依_

20、孤独彼岸

　　“若绮：

　　听闻你的复健进展顺利，非常为你高兴。以你当日的伤势，如今的进展已是相当理想，所以切勿操之过急。身为医生，我知道你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在身体和精神上，一定都承受着很大的痛苦，这一阶段的康复是整个治疗过程中最艰难的，只要熬过去，你就能回到冰场了，我也和你一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若你觉得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可以随时发邮件或者打电话给我，尽管我无法亲身体会到你的艰辛，但作为朋友，也十分愿意支持你坚持下去。

　　正值圣诞，相信在美国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重，也许现在的你没有什么心情庆祝，但还是希望在这个欢乐的时节你可以快乐一点。我寄给你的礼物不知你是否收到？我去日本出差的时候顺便去了小樽游玩，在那里看到这个音乐盒，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你。

　　祝你圣诞快乐！

　　欧凯文”

　　我打开音乐盒的发条，纯白的冰面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翩翩起舞，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曲流泻而出。昨天收到这个音乐盒，我喜欢得不行，以为是哪个忠实粉丝寄来的，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欧凯文。

　　来到芝加哥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觉得时间走得那么慢，可是回过头来，又感光阴飞逝，从初来这里时的紧张和焦虑，到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每天的复健。只是当气温一天天地降低，第一场雪从天而降的时候，我不禁心怀感伤，往年的此时，我已辗转北半球严寒的城市，参加一场又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比赛。

　　从我来这里的第一个星期起，欧凯文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一封邮件，关心我康复的进度，鼓励我继续坚持。作为医生，他尽心尽责，作为朋友，他也十分用心。

　　我打开回复框，开始给他写回信：

　　“凯文：

　　非常感谢你的礼物，昨天收到的时候我就爱不释手，音乐盒的曲子刚好是我第一次夺得四大洲锦标赛冠军时的曲目，听到它觉得很亲切。

　　芝加哥这几天在下雪，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也是在下雪的城市，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谢谢你每一次的鼓励，请放心，无论复健有多艰难，我都会坚持下来，花样滑冰是我的一切，我绝不会轻易放弃。

　　前两天我遇到了蔡教授，他很和善，我们聊得非常愉快……”

　　写到这里，那天和蔡教授见面的情形又跃入脑海。虽然出行前欧凯文把蔡教授的电话号码给了我，让我在美国有事一定找他帮忙，但来这里之后，全身心地投入复健，完全没想过要联系他，大半个月过去，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

　　前几天做完抬腿训练，转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位亚洲面孔的老先生，诧异了一下，即刻想起：“您是蔡教授吗？”

　　他和善地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没错，我说两个学生都拜托我关照你呢，果真是个漂亮又努力的姑娘。这样的进度，很快就会完全恢复的。”

　　我意识到自己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不好意思地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跟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我现在两条腿总感觉使不上劲，以前很简单的动作现在要用很大的力气也不一定能做到。”

　　“毕竟不算轻伤，又经历了手术，这是难免的，到这个阶段你现在的程度已经非常理想了，我刚才和你的理疗师聊了一下，她很有信心你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希望真的能那么顺利……”我说道，心里还在琢磨他刚刚说过的话，“您刚刚说两个学生，是指欧凯文和黎华吗？”

　　“没错，你说这有多巧，我的不同的两届学生，竟然先后为你打电话给我。只是我前一阵去了纽约参加医学研讨会，昨天才刚刚回来，所以一直没来看你。”

　　“真是劳您费心了。听欧凯文说，您是心胸外科的权威？”

　　“要说权威，回生医院的院长，也就是凯文的父亲，才是国内最好的心胸外科医生，也因为这个原因，凯文一直都以心胸外科作为自己的目标。”

　　“可是他最后进了骨科？”

　　“其实是我的意见，他做事太谨慎，不够大胆果决，心胸外科并不十分适合他。现在他虽然还年轻，但在骨外科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

　　“那黎华呢？”

　　“说实话，我在医学院教了很多年书，黎华是我遇到过最有天赋的学生，聪明、心细、胆大，而且也非常勤奋，他大四的时候在神经外科和心胸外科的实习都表现得很出色，但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退学，直到现在……呃……当然，他现在的事业也是很好的，只是作为医生和他的老师，我还是觉得非常可惜。”

　　“他那时为什么会突然退学？”

　　“说是有人找他拍电视想去试试，但依我来看，他对医学是十分热爱的，很难想象会因为这些没谱的事放弃已经读了那么多年的医学。他成名后也还是和我保持着联系，我也问过他几回，他总说觉得现在过得挺好的，说明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么说也是没错的……”

　　我理解蔡教授的意思，像黎华这样得天独厚的人，人生绝不会只有一种可能，所以他一直活得随心所欲，因为他有资本。可是我又觉得，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以为然，但并不像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你好像很想了解黎华的事情……”

　　我看到蔡教授玩味的神情，赶紧掩饰自己的好奇心：“我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是很少会谈到这些。”

　　“也是，黎华是个眼明心细的人，但是很少会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凯文就很不同，为人温和谦逊，耐心友善，从这方面来讲，他也是非常适合做医生的。我教过很多学生，他们两个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离开学校后也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都是非常重感情的孩子。”

　　“他们两个认识对方吗？”我犹豫了半晌，终于问出了口。欧凯文小黎华四岁，黎华退学的第二年他才进入医学院，他们应该不曾同校，可是我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觉得他们之间并非完全陌生。

　　“我记得黎华退学后的那年欧凯文才入学，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果然是我多心了吗？

　　此时此刻，面对邮件的回复框，我也很想问欧凯文这个问题，但思来想去，就算认识又能证明什么？不过是满足了我无厘头的揣测和无聊的好奇心罢了。

　　我甩开这个念头，继续写完邮件：“……今天晚上康复中心有圣诞晚会，一会儿我就要去参加了，希望你也有一个愉快的假期。

　　圣诞快乐！

　　方若绮”

　　关上电脑，我换了一身衣服，化了个淡淡的妆，这些日子总是汗流浃背疲惫不堪的模样——当然康复中心的大部分病人都是如此，还是头一回有机会打扮一下自己。

　　还未到约定的时间，我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顺手给音乐盒上了发条，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曲萦绕耳畔，白衣胜雪的女孩无忧无虑地跳起了一支又一支舞。

　　窗外下着一场茫茫大雪，蒙着雾气的窗户让整个世界变得朦胧不清，不知怎地，潜藏在内心的孤独感轰然燎原，想念父母，想念冰场，想念国内的一切。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赫然跳跃着黎华的名字。脑子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指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

　　“方若绮。”

　　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唤我的名字，无比熟悉的语调在这个时刻竟让我鼻子发酸，瞬间就原谅了他整个月不联系我的薄情。

　　“黎华……”

　　“圣诞快乐。”他笑着说这句话，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他微扬着唇角漫不经心又老谋深算的样子。

　　我终于也笑了起来：“圣诞快乐。”

　　“晚上去过节吗？”

　　“和康复中心的大家一起吃圣诞晚餐，你呢？”

　　“我在录音棚。”他说得习以为常。

　　“可是现在是……”

　　“清晨六点，录了整晚，现在刚刚出来，天还是黑的，只有一点点光，就像——在伊尔库茨克时那样。”

　　这个形容让我心中一动：“那……能看到日出吗？”

　　“可以的，而且会很美。”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伸手抹去窗上的雾气，窗外对我而言仍旧陌生的景色此时已被一片雪白覆盖，恍惚间，竟仿佛真的置身于西伯利亚的皑皑白雪中。“芝加哥在下雪，是white Christmas呢。”

　　“是吗，晚上玩得开心点。”

　　“嗯，你快去休息吧，晚安。”

　　“是早安。”挂上电话前，他笑着说。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我一句，在美国好不好，复健顺不顺利，可我就是相信，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也知道我不会放弃花样滑冰。

　　雪依然下得纷纷扬扬，但我已能想象到明日清晨的太阳，在一地白雪上洒落温暖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