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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 夏天,也会有落叶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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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事,有很多人,比死还难受。
明然低着头,只觉得全身火辣辣地疼。她没怡冰那么好的心态,敢于直面那些看客,只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冰人,慢慢地在阳光底下融化。
旁边还有不少绑着的女子,一开始还能啪嗒啪嗒掉眼泪,日头底下晒了几小时,便什么声音都没了。时不时有铜板落地的声音,于是唱倌便会一边拖长了嗓音一边解下绳索,那女子会挣扎一番还是顺从地跟了去。于是,围观的人群照例会一阵涌动,说笑的,打骂的,叹气的,不绝于耳,普通人哪能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话,所以,明然也没听清几句。大概就是些“张家李哥好福气”“洞房花烛小登科”,还有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黄段子,听得人嗓子火烤一般。
她,真的是个没用的人。
先前有个女孩子趁绳索解开之机,猛地推倒唱倌和买客,撒腿就跑。可能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她还真的跑出了人群。不过,身后有一枝箭飞过去,尾部还系着一条绳索,直插女孩的后心。然后,绳索往回一拖,女孩便被血淋淋地拖了回来。
明然狠狠地瞪着绳索的另一头,那个叫波雷的黑人牙膏正冷笑地站在高台上,他的嘴角发亮,如同血色的日蚀。他在上头高叫:“贵客,你现在可以把她捆回去,等伤口烂了她自然会顺从你!”
那个女孩子就这样被拖离明然面前。她的脸很美,如果是在现代应该可以去做个模特什么的。不过绳索拖得她头发散乱,还得忍着痛揪住箭头。因为,只要箭头从她身上脱落,她会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
再后来,明然的面前就直有那血的痕迹了。
她敢去瞪波雷,却也只有瞪波雷的狠劲而已。
她不敢去骂,不敢去闹,甚至如果她被松绑了,她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去逃。
即使是动物的本能,她也已经丧失了。
那么,她到底还剩什么活下去!
这是从没有过的耻辱!像猪一样被人挑肥拣瘦,像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是不是应该形容是猪
狗不如的生活呢?
“你还好吧。”怡冰在旁边小声问道。
怡冰是个好人,她总是能和明然有些默契,这点让她不寒而栗。如果她再失去这么唯一的伙
伴,她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明然的心突然如刀割,一滴一滴血往下扯:“没什么……”她竟然开始吸鼻子了。
怡冰笑了笑:“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她低了头,“以前我念一条短信给舍友听,内容是
这样的。幸福四步骤。第一步,拿出手帕。第二步,走到窗前。第三步,朝外面招手。第四
步,说:‘客官,你来了。’结果,你知道吗,我们宿舍窗户下面就是一条街道,而且还是人来人往的那种,那群人——”
当——当——啷。
铜板落地的声音。
明然涑然抬起头来。
铜板是打在怡冰脚下的。买主是个驮背老头,颤巍巍色迷迷地看着怡冰。
不!
明然转头吃惊地看着怡冰。只见怡冰脸色苍白,两颗眼珠挂在前额,嘴唇开始剧烈发抖。
她们刚刚还商量着嫁个好人家圈钱回家呢!
不可能的,这么一个美人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的人!
明然突然慌张起来,手脚齐动,希望能够挣开绳索,去打那买主一拳!
可是——
怎么也扯不开!
他奶奶姥姥乌龟王八蛋……
怡冰!跑吧!跑得更——
明然愣住了。像那个女孩一样吗?
怡冰此时朝她一阵苦笑:“……不用为我担心了。……Bye-bye!”
这——不,不能走!你走了,谁来给我讲笑话,谁来和我谈未来,谁来——再也没人会和我说
Bye-bye了!
明然突然觉得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就像心被人狠狠挖去一般疼!
到底是为什么伤心,为自己,为怡冰?
一个人掉到了悬崖边,她开始安慰自己说:“幸好还有这颗草救我。”结果,这颗草就松了。
明然知道自己朝不保夕,她开始安慰自己说:“幸好怡冰会过得好。”结果,怡冰居然这么
惨!
伤心都是一样的!
明然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没有太想要的东西,只是因为害怕失去。
可是即使害怕,也会有一天遇上自己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人总会失去?
为什么没有不散的宴席?
为什么总不会有顺心的事情?
为什么和我有关的总是不顺利?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我也从没做过什么?
不去说人家的坏话,不去破坏人家的感情,为什么却不能如意?
明然终于抱头痛哭起来。
……
等等,为什么她可以蹲下来抱头痛哭呢?几时绳索解开了呢?
轰!
只见对面一座酒楼轰然倒地,一大片黄色烟土飞了起来。
人群里头呜了一声,全都谴责地看着明然。
明然那哭得跟个枣核似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分清那些意味,忽听旁边一老者颤巍巍一句:“此
女,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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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波雷搂着火辣辣的美女,一边啜着美酒一边俯瞰大街。他指了指下头:“那个,叫明然的女
人,怎么还在这里?”
旁边的黑汉沉着一个脸:“这。主人,我们已经卖了三个月了,实在是卖不出去。”
“你们有照着我说的挂牌吗?”
“当然有。”黑汉指了指下头。的确有个大大的牌子立在那里,“我们从清仓大甩卖一直写到
了超级特价大出血大跳楼清仓大甩卖——可是,还是没人敢要啊。”
“什么!”波雷有些坐不住了,“她长得也不算太差,脸上又没长什么麻子,怎么卖不出
去!”
“就是脸上长麻子也好一些!这个女人,唉,是犯了忌讳了。“
波雷皱着眉头:“什么忌讳?“
“回主人,我们这里谈婚论嫁,最讲究的就是对方的血统。最好是紫色头发,这表明有贵族的
血统。其次是红黄白,算是平民一些,最差是棕色,普通人一个。可是,这个女人是黑头发
的,是魔物的颜色,再加上前段时间她又哭倒了一座酒楼,谁还敢要祸星入门!“
啊!波雷有些懊恼起来。倒是忘了这岔。
想想现世年轻的女子都是漂染挑染层次染,随便街上抓个都是过了色的,没想到这次,他居然
中奖拐到了一个天然无公害蔬菜!
真是倒霉倒到家了!
波雷有些生气地站起身来,视线移到了城外。
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漠,大风吹过,不管现场如何地肆虐狂暴,远看却似女子的吐气如兰,悠
悠然升起一丝惬意。
因为沙子是澄红澄红的,所以当地人称之为“红海”。波雷一笑,他是去过真正的红海的,自然不是这种风情。
这座城市勉强算是国都的样子。本名叫“允诺城”,只怪波雷第一次来这里时首先是看起来像
魔方的外城,于是在他的嘴里就改名“黑魔方”。这名字非常好记,因为东方还有红魔方绿魔
方灰魔方,一个字,形象!
波雷微笑着扫过城墙。幸亏内里不全是黑色,否则无趣多多。
这里有白色的民房蓝色的酒吧红色的嘴唇——身边的美女正喝着酒。只有两座建筑敢用响亮的
红色,一个是现在卖人的教殿,还有就是最高处的术塔。
还真得感谢这两个地方。如果不是术塔提供默许教殿提供场地的话,波雷是不会利用自己的发
明来为现世的计划生育做贡献的。
所谓时事造英雄,就是说的自己吧。
想当年自己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结果机缘巧合来到了这个世界,然后机缘巧合看到了通告,灵感突现,从此走上了这条道。
他的钱,也是一分一分血汗赚来的!
波雷满意地弯着嘴角,再一次看回到明然身上。
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涌上心头。
即使是吃斋的老太也会嫌弃不下蛋的母鸡,更何况他人贩子!
“阿三,你传我的话下去,如果今天还卖不出去,就把那赔钱货做了。咱们按斤卖做包子馅,
总该可以收回点钱来。”
“是。”那个叫阿三的跑腿如遇大赦一般,立即飞也似的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