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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阴山骄子 ...

  •   阴山骄子

      翌日,谣言便像蝗灾一样在突厥王城中散布开来,说兀那尔将军拥兵自重,意欲自立。消息很快传到了可汗王庭中。谣言有时就是这样,好的赞扬之音仿佛被禁锢一般,但一旦有不利的,就像风一样,无孔不入。谣言,亦可杀人,而且比刀剑杀人还要高明,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之中。
      可汗召集众臣商议,群臣议论纷纷。
      一个白须的将军道:“兀那尔是两朝老臣,耿耿忠心,怎会谋反?”
      可汗沉思半晌,没有说话。这兀那尔是先王旧臣,要说对先王,那一定是忠贞不二,对新王也是如恩师长辈一般。年轻的可汗王没想到,自己刚即位几年,便遇到了这事。说怀疑吧,也确实忌惮兀那尔功高震主,可要是真的去杀他,又怕杀错,毁了一代名将。红衣将军兀那尔在北境,在大唐,甚至在西域都声名远扬。三十六红衣亲卫,听说不论是作战还是刺探,皆是一身金丝的红绒斗篷,从来不怕敌军发现,这样看出其实力之强。兀那尔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不论是让敌方,甚至是突厥王庭都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可汗陛下,”一个面色苍老,几缕黑色山羊胡的文臣道:“兀那尔居功自傲,早就不把众臣放在眼里,现又拥有十万兵马,不得不防。”
      可汗长叹一声,望了望天,不置可否。这时,从暗处传来一道声音:“可汗陛下。”从外面走进一个矮小的身影,单膝跪到可汗王面前,行了个大礼。
      “哟,监军大人,您不是在雁门军阵之中么?怎么有空到王庭来?”先前白须的将军略带讽刺地问道。
      走进王庭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他穿着灰袍,佝偻着脊梁,灰白的面容上两只眼睛散发着阴冷狡黠的光。
      “监军,前方战况如何?”可汗王开口问道。
      “前几天前倒是和唐军打了一仗,算是不胜不败吧,就是达斡受了点伤。兀那尔令我督运草料和牛羊。”监军的语气很阴邪,冷冷的,还夹杂着桀桀怪笑。
      “不胜不败?”可汗王眉头一皱,语气一冷,“对方主将是谁?”
      “北龙骧里有苏烈、王信梁、慕容曜和炎龙绫。”监军道。
      “这么说……主将又是那苏烈了?”可汗王语气也变得阴冷。
      “不是,”监军回答道,“主将是个叫嬴沧的娃娃,十来岁,是新晋的龙骧将军。另外,还有个一袭白衣的将领立侍左右。”
      不等可汗王说话,一旁黑胡子的文官便道:“看来大唐是没人了呀,派了个孩子统军,真是贻笑大方。”
      “咳咳,”可汗王眉头紧皱,冷冷地对那文官道,“你以为李隆基不用苏烈,改让少年统军,是愚蠢之举么?”
      又转身向监军道:“你继续,前方的探子怎么说?不知道此人的底细么?”
      监军道:“知道是知道。这少年在长安与苏烈比武,居然还胜了,也许是苏烈未尽全力。但此人开战之时,曾连斩前锋牙将两人。与靺鞨族先锋达斡交手,两次都差点将其击杀。和兀那尔也交过手,而且……”
      “而且什么?”可汗心里很是惊诧,便焦急问道。
      “而且,在大战之前,兀那尔曾夜见过此人。”监军阴阴一笑。
      “嗯?”可汗王的声音冰冷中透着威严。
      “听说此人是前任龙骧将军嬴乾之子。”监军笑意更甚。
      兀那尔、嬴乾,两人既是水火不容的对手,又是生死之交的挚友。这种微妙的关系就像突厥和大唐,时而和睦亲善,时而刀兵相见。
      俗话说“三人成虎”,可汗王被这么一说,也是动摇了。他轻叹一声:“这个兀那尔,本王将他视为亲人,此次南下,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也是奇怪,不过说他谋反,本王还是不信。不过,督运草料辎重派个低级将领便行了,派遣监军来督运粮草,也是可疑。”
      年轻的可汗王站起身来,道:“传令下去,令兀那尔即刻挥兵攻打雁门,不得有误。此外……这次的粮草辎重,酒便不批了,只有肉食和马草,过几天再启程。”

      “少爷,成了!”白玄快步走到营中,道,“可汗王令兀那尔即刻出兵。”
      嬴沧一笑:“好。还有别的什么消息么?”
      “此外,可汗王扣押了运往军队的酒,连粮草也要缓上一段时间。”白玄笑了笑。
      嬴沧笑着看了看天,道:“这冰天雪地之间,没有酒和食物,恐怕胡人也坚持不住吧。大战在即,令各营好好准备。”
      “是。”白玄一笑,退出营门。
      胡兵军帐中,兀那尔来回踱着步,忽听门外一声传报:“可汗王钧令!”
      兀那尔接过传令兵手中的羊皮书,刚一展开,便是一惊。
      虎头飞鹰!这是可汗王的最高命令。只见羊皮卷上,赫然印着一个图案,三个虎头在下,象征突厥最强的三只虎师,一只飞鹰凌驾其上,象征可汗王至高无上的地位。后面用突厥语写着:着兀那尔即刻挥兵雁门。
      没有渲染,只是简单直接的命令。虽然是最简单直白的文字,但兀那尔读出了里面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没有十足的把握,食物和酒又短缺,如何能克敌制胜?”兀那尔暗道,“没有酒驱赶寒意,就算是铁打的兵勇也坚持不住吧。”兀那尔从命令中,甚至看到了可汗对他的猜忌。“没有准备,必死。”此刻,他的心中可能也只剩下必死的决心。连续的交锋,就是兀那尔也看到嬴沧不容小觑,他这次是被自己人打垮了。他长叹一声,将羊皮卷丢到案上,走回将位,发号施令。
      “中军主将萨穆!”
      萨穆应声走出,答了声:“在。”
      “令你率五万军士,驻守大营。”
      “是!”
      “前锋达斡!”
      “在!”
      “令你率两万轻骑,直取雁门!”
      “得令!”
      “其余诸将同本将亲率精兵三万,奔赴雁门,三日后与龙骧军决战!”
      “是!”众将齐声道。
      前方的斥候将胡军军情报给嬴沧,嬴沧连忙召集龙骧众将商议。
      “这兀那尔三日之内出兵,是不是过急了?”苏烈道。
      “听说是可汗下了最高钧令,”一旁的炎龙绫淡淡道,“不过这兀那尔行事应是有一定的把握,不会贸然行进。”
      “发令吧。”苏烈看向嬴沧。
      “嗯,”嬴沧道,“炎龙绫将军前几日去过敌后了吧?”
      “是。”炎龙绫如实答道。
      “这样吧,就由炎将军再次劳烦一趟,率领亢金龙营铁骑绕到敌军背后,锁住北边山谷。”嬴沧笑了笑。
      “得令。”炎龙绫应了声。
      “北边山口地势险要,由慕容将军亲率弓弩手埋伏在那里,”说着,嬴沧转向苏烈,“叔父,就由您和王信梁将军坐镇雁门,我和玄正面迎敌。”
      苏烈看到安排战役挥洒自如的嬴沧,不禁浅笑了笑。众将也皆感于嬴沧进步之快,都露出了笑容。
      三日后,驻扎在雁门关前的胡兵,吃完了最后一顿肉食,灌下烈酒,剑拔弩张。浩浩荡荡的胡兵黑压压一片,远接天边。顿时将雁门围得如滔滔大河中的砥柱,孤城一般。
      然而嬴沧的部署却进行顺利,大战在即,北面山谷中的胡兵多被抽调回大营,防守薄弱。慕容曜和炎龙绫带着勇士在就在黑夜的掩护下摸上去,悄无声息的取了山谷,只等胡兵到来。
      嬴沧和白玄亲率军队在雁门城下列阵。肩上的阿穆尔隼像是感受到了浓烈的战意,振翅直入苍穹。白玄却泰然,简单地束了束白色大氅宽大的袖口,只是内衬了一件银甲,跨上了白马,提着普通的雕龙银枪。白衣翩跹的箕水豹营陌刀军列在嬴沧背后,白玄的背后是铁甲的亢金龙。亢金龙营是龙骧军最为特殊的铁骑,无论是战士还是战马都披着铁甲,战士清一色的提着豹尾大戟,最为特殊的是这戟的戟樽上,串着铁锁链,数丈长的锁链缠绕在持戟的右臂的肩甲下,大戟可以投掷攻击远处的敌人。
      嬴沧还是披着龙纹金甲,不过是把黑色象征着将官身份的战袍罩在了外面,斜着衣襟,露出金甲映日的右臂。桀龙枪的枪锋磨得发亮,湛蓝色的枪缨是新梳理过的,洗刷去了暗红的血迹。算起来已经是第四次迎敌了,紧张的心情
      两军对垒,兀那尔没有命令别的将军初战,手提陌刀一马当先。嬴沧桀龙枪挺,长缨飘舞,催马迎上。嬴沧也不留守,一手持长□□去,另一手便顺势拽出沧灵剑。右手长枪,左手长剑,各自使用。枪剑合一并不是迫不得已之举,而是白玄所授的枪术之一。沧灵长剑星芒激荡,与兀那尔赤红如火的陌刀交相辉映。战云将雁门关前的天际压得阴沉,而刀剑的光芒又将这天穹之下照得亮如白昼。嬴沧长枪使得密不透风,在每一道枪影之下,沧灵剑又如鹰隼一般,窥视者机会。精钢的枪锋闪着耀眼的白光,画出一道道新月一般的弧线。
      兀那尔的陌刀也不示弱,寻常精钢打造的陌刀都是银辉,而兀那尔手中的陌刀却闪着金灿灿的光芒,阴刻着的火云纹,用漆描成火红色,吞口上赫然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睚眦。陌刀的招式大开大合,另一边,兀那尔甚至持了一面金色的盾。
      两名主将的战斗使军士们都看呆了。众人甚至看不清动作,只是看到黑色与红色的身影交替闪动,长枪和陌刀绞在一起,发出渗入骨髓的摩擦声,带着闪亮的火花弥漫在空际。嬴沧眼中早已没有了怯懦的微光,转而是浓浓的战意。长剑击在兀那尔的盾上,划出一道道白痕。很快便近百回合,嬴沧回头,向白玄使了个眼色,白玄当即意会。嬴沧的枪影渐渐露出破绽。兀那尔冷冷一笑,先前的战斗虽然让他没讨到好,但破绽一出,陌刀就如毒蛇吐信一般,噬向嬴沧。嬴沧长枪一转,挡开陌刀,拨马便走。白玄会意,长枪一指,率着箕水豹和亢金龙的骑兵紧随在后。
      亢金龙是铁甲骑兵,速度自然不如陌刀将士和胡人的轻骑。达斡率领着胡兵,很快就追上来,不过龙骧军丝毫不乱,很快就有一队箕水豹营的陌刀兵,手持巨盾归于阵尾。前面的陌刀将士取出佩的弩,搭箭向胡兵射去,顿时射到一片。后面的骑士被前面倒下的战马绊倒,顿时,踩踏声,嘶吼声不绝于耳。兀那尔到军前,指挥胡兵张弓搭箭,向龙骧军射去。陌刀将士举起巨盾,将自己和亢金龙的战士护在阵内。两支军队,在苍凉的塞外原野上就这样追逐着。眼见胡兵的马头已经进入两丈之地。后排的亢金龙将士抖开锁链,掷出大戟。
      金光四射的大戟豹尾飘荡,带着锁链的鸣响和破风之声向身后的敌人毅然刺去。有的胡兵直接是被大戟贯穿了心脏,有的被戟枝勾住甲环,带下马来。胡兵的尸体倒了一层又一层,马蹄踩踏血肉的声音和着刀剑折断的声音缭绕在天际。
      嬴沧和白玄率领众军冲向背面的山谷。兀那尔、达斡两骑飞驰,左右包抄,直奔军前的嬴沧而去。眼见得将到谷口,兀那尔与达斡赶上,同举刀斧,向嬴沧斩下。一旁的白玄冷哼一声,一□□向兀那尔的陌刀。清脆的响声响起,白玄的枪被金色的盾牌挡住。长枪竟刺穿了厚重的盾牌,却无法动弹。嬴沧回枪,架开兀那尔的陌刀,达斡的巨斧却已到近前,电光火石之间,就连左手的沧灵剑都无法回旋,忽然,“叮”的一声回荡耳畔。达斡巨斧瞬间被震飞。嬴沧再次挡下兀那尔的陌刀,仔细看时,远处的山峦上,树影交映中是一个绿袍金甲的影子,抱着一把半人高的巨弩,正是慕容曜。落雁将军慕容曜,弓弩百步穿杨。别人皆是“三尺剑,六钧弓”,而慕容曜双臂神力,可开铁胎巨弓。别人的弩皆为竹木,轻巧便捷,而慕容曜仗着双臂的力量,铸了一把浑铁的巨弩,足有五尺高,弩弓展开横跨八尺,这种巨弩,用的是床弩才特制的箭,力道极其强劲。仗着这浑铁巨弩,和神射之技,慕容曜在边塞被称为落雁将军,有人甚至拿他与北齐名将,落雕将军斛律光相比。
      达斡催马,拔出插在一旁岩石上的巨斧。白玄也拔出长枪。胡兵已入山谷。白衣陌刀将士散开阵营,且战且退,向山谷另一端行进。嬴沧拨转马头,一提桀龙长枪向追得最紧的达斡迎去。这时,兀那尔丢下破碎的盾,陌刀也到了近前。
      白衣骑士枪出如龙,迎上了红袍的老将。不过也不恋战,只是向后退去。眼睑的五万胡兵已入山谷,势不可挡。兀那尔吹起胡笳,骑兵们也并没有退去。这时,慕容曜从树影中显出身形,站在山巅一声令下,众军举弩,万箭齐发。
      冬日里的季节,整个山谷中山峦树木被雪覆盖。飞蝗一般的箭雨映着灿烂的雪光,似明星荧荧,绚丽夺目。可在这光鲜华丽的外表下,确是摄人魂魄的厉鬼。白玄一声令下,白衣的陌刀将士举起巨盾,护住身形,陌刀挥开,森然的白光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着敌军的生命。
      血色的弧不断闪烁,乘霞踏雪凌空跃起,长枪像龙一样舞动周身。达斡震开嬴沧的长枪,向谷口冲去。嬴沧只顾着追击达斡,兀那尔在暗处张弓搭箭,狼牙箭像流星一样,向嬴沧的后心刺去。嬴沧感到背后杀意凛冽,奈何再不能调转马头。
      “少爷!”千军一发之际,白玄惊呼,下意识地伸出手。闪着彻骨寒芒的狼牙箭顿时射穿了手臂,血流如注。
      “玄!”嬴沧回头一迟疑。达斡便一骑当先纵马向谷口冲去。眼见得要出谷口,忽听谷口有人叫道:“炎龙绫在此!”
      纵马而出的是一个年轻将军,银色的龙纹破军铠,红色战袍,手中是一杆缀着火色长缨的长柄大刀。不由分说,炎龙绫手持长刀,向达斡斩去。达斡巨斧一档,和炎龙绫交战。胡兵死伤大片,兀那尔冲破众军,引兵败走,嬴沧看到白玄的伤势,未令众军追击。达斡力贯巨斧,震开炎龙绫的长刀,投北而去。
      “将军,末将有罪。”炎龙绫握着大刀,在马上行了一礼。
      “炎将军做得很好了。”嬴沧笑了笑,将长枪挂在鸟翅环上,伸手扶了扶马上的白玄。
      白衣染血。殷红的鲜血在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扩散。白玄一咬牙,将手臂上的狼牙箭拔出,箭上的倒钩带下了一块血肉,白玄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玄……”嬴沧眼中升腾起水雾。
      “少爷……”白玄的语气断断续续,气息很微弱,“本来是我应该保护你的,可是……”
      “玄,不必说了,”嬴沧将沧灵剑插回剑鞘,扶住了白玄的身形,又转而对众军道,“收兵回城!”
      嬴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雁门,只记得从山谷,到战场,再到雁门城下,满地都是敌军和龙骧士兵的尸体。战士殷红的血液,几乎要把白茫茫的白色雪原染红,就像白玄手臂上汩汩流出的血液,要把整件白衣染红一样。白玄内衬的银甲也磨损的不成样子。他只记得他是一路扶着白玄,战马向前缓缓行着。
      战场之上,满目疮痍,翻腾而起的野火也肆虐着。惨象,不比那日在山巅上看到的好多少。雁门的城门前,苏烈早就迎了上来。雁门众军脸上皆挂着胜利的喜色。不过嬴沧心中却提不起半点喜意。扶着白玄进房中躺下,叫来军医将伤口处理好。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干涸的血迹还是凝结在白衣上。白玄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嬴沧帮他脱去了白色的大氅,又解开了雪白的直裾。不过刚解开衣带,嬴沧就惊住了。原本雪白的肌肤上,印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一道巨大的伤口很是可怖,从左肩一支划到小腹。
      轻轻覆上了被子,白玄的气息已渐均匀。嬴沧走出房间,拽上了门。
      夜色已经如幕一般包围了雁门战场,嬴沧提了长枪,跨上战马向城门走去。
      “沧儿!”忽听到背后有一声呼唤,回头看时,正是苏烈。
      “你做什么去?”苏烈问道。
      “杀进敌军大营,生擒兀那尔。”嬴沧咬牙切齿道。
      “胡人遭此败仗,必有防备。”苏烈道。
      “可是,”嬴沧双眼中闪现了血色,“玄……他受伤了。”
      苏烈长叹一声:“我知道,他在终南守护你十三年,突然受伤,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为将者不能轻举妄动啊。”
      嬴沧没有说话,只是纵马到了城门前,大喝一声:“亢金龙、箕水豹营将士,随本将杀敌去者!”
      苏烈立在原地,望着嬴沧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当夜,嬴沧亲率亢龙与箕豹营骑兵夜袭胡兵大营。兀那尔对有所防备,在龙骧军的攻势下,却还是败北。嬴沧双眸猩红,脑海中一次次浮现白玄中箭的身影。兀那尔和嬴沧白刃交接,用了全力,才在嬴沧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嬴沧一咬牙,指挥众军将兀那尔杀败,挥兵追至几日,小战不断,直逐到阴山之下,龙骧军才扎营。

      长夜无声,天空仍是昏暗的,翻滚着暗血色。不同的是有了星辉,星辉格外闪亮,北方隐隐连成玄武之象。嬴沧一袭白衣,手臂上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白衣也毫无破损。嬴沧飘然立在箭楼上,望着远方。嬴沧率领众军夜袭敌营多日未归,传信说已逐胡虏至阴山脚下,长驱直入,不禁令白玄想起当年嬴乾的一败。
      白玄在嬴沧出兵的当夜就醒来了。一袭白衣仍是一尘不染,只是脸色苍白的厉害。白玄飘然立在箭楼的螭吻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当年嬴乾率三百勇士远逐胡兵,直至阴山脚下。兀那尔率胡兵结成白虎裂天阵才将龙骧军杀退,招致了嬴乾此生唯一一败。
      在昏暗的天地间,在浩渺的星辉下,白衣的骑士跨上白马,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苍茫的雪原,箭一般投北逝去。
      龙骧军阴山大营。
      嬴沧驻兵几日,右臂上的伤口已渐渐愈合。粮草也从雁门调运上来。嬴沧披着狐裘,踱步出帐,遥望着远处的阴山。连峰入天,漆黑一片。远处胡兵营帐内闪着点点火光,和着雪光,成为黑暗中唯一一点光亮。兀那尔破天荒地下了战书,三日后决战。嬴沧欣然接受,不过心里还是没底。嬴沧手中握着九龙珮,仰头望了望天,星光是淡淡的,没有月亮。远处白茫茫一片,是雪。塞北的雪不如长安,也不如终南,只是带来单调的苦寒,痛彻砭骨。终南的雪,是清冷,秋天满山的姹紫嫣红尚未凋谢,便覆上了蒙蒙的、洁白的、透亮的雪花。雪花如杨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看似柔弱无力,却如一把刻刀,雕饰着山峦,溪水。一片纯净的洁白世界,天地之间,静谧无声。新雪初霁,群山便覆上一袭白衣,蕴含着远离尘嚣的宁静,和翩然隐士的高洁。移步登上楼观古道,听着古琴带着温润桐木香的和着香烟的温婉的飞声,在白雪覆盖的山麓下寻一盏清涟,一缕如丝般顺滑的微风,便是心底亘古如斯的一湾清雅与宁静。心中常思量着古时隐士归隐山间,吸风饮露,卧石听泉的真谛。他也曾远望过长安的雪,长安的雪寒意就淡,云霭袅袅,不绝如缕,云雾迷茫间,雪落在殿顶屋檐上,这是盛世的安详。踏着碎琼乱玉,到未曾冰封的曲江池寻几枝艳丽的红梅;捧一抔银灰玉屑,在巍峨的城郭下感受盛唐的风貌。而塞北的雪就逊色,和漫天荒沙凝结在一起,不洁白,也不素雅。亡灵的尖啸掺杂着豺狼的哀鸣,惊得雪粒到处纷飞,使人心情烦躁。
      右臂上的伤隐隐作痛,却内有先前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伤口依然很深,稍一动就渗出血来。十日后决战,心中还没有底。兀那尔只剩三万军兵,调来雁门的胡兵共有五万。可追逐到阴山的龙骧军只有一万不到,三日之内,雁门的军队也不可能调来援助。他似乎想起了当年洛阳城外,邙山之上,兰陵王高长恭佩黄金鬼面,手持大戟,以五百骑兵战败十万周军的情景。嬴沧转身向南望了望,一片浩渺无边的原野,远处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望不见雁门的影子。白玄的伤也不知如何,嬴沧胡思乱想着。他也曾听说过兀那尔的底牌,白虎裂天阵。这并非一般的军阵,难得的是此阵有阵灵,是西方之象——白虎。
      白虎为四神兽之一,主杀伐,好征战。白虎助周伐商,助秦一统天下。秦周同源,起于西陲。老子入秦,于终南山造楼观星,观西方白虎之象闪烁,于是有言:“周既没,凡八百年,大河于西,王天下。”留下的还有楼观古迹。西陲白虎之象腾起,邪气壮而攻中。始皇屠城邯郸,水淹大梁而并天下,始为秦。嬴沧不知这阵灵之说是否符实,只是这几日,只觉得沧灵剑的杀意更浓重了,在鞘中也能绽放出点点星辉。
      在苍茫无尽的连山之间,一望无垠的塞北原野之上。一道白色的影子正非一般地向北逝去。白衣的骑士跨在雪白的战马之上,脸色都是苍白的。雪白的战马蹄如翻盏,在由天与地形成的战鼓之上,敲击出急促的鼓点,和着马上清脆的銮铃,回响在远处的天际。
      “少爷,不要有事啊。”一声微不可察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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