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九天》幻海飞燕

20、逃亡之路（三）

　　密林荫荫，不知哪个年代被人踩出的小道已荒废良久，鸣叫的小鸟们欢快的歌唱着，突然他们惊慌的飞起，转眼间，久无人迹的小道上飞驰过七八匹骏马，扬起的尘土衬着骑士统一的紫衣渐渐远去……
　　飞骑过后，树林渐渐恢复了宁静。当小鸟们再次欢歌时，一棵树上却诡异的垂下一条长索，紧接着一个人影顺着长索无声的划下。小鸟们似未看见这个入侵家园的人般的忙碌着，显然以习惯了他的存在。
　　“又是他们……”以无比诡异形式出场的人收起了长索，悠闲的伸个懒腰，“要不是我小心，每天睡在树上，还真让你们撞个正着了。”
　　自语着，他走到水边坐下，望着水中的倒影，发起了呆（难道他是希腊神话中那个自恋到极点，甘愿看着自己的影子化为水仙花的那色西斯？）。只见水中的人垢发掩面，看不清容貌的脸上只隐隐可见脏污，再配上脏旧破口钉着补丁的粗布衣服，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
　　乞丐行为古怪的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特意撸起袖子露出同样脏污不堪的手臂，才满意的点点头。俯身扒开遮住脸的乱发，从那暴露在阳光下的五官看来赫然竟是朔扬。
　　朔扬轻叹一声，放下乱发。不行啊，容貌终究是很出众，只要是仔细看过通缉画像的人还是会对自己起疑的，更别提那些老奸巨猾是江湖人了。这下可怎么办啊？那日离开渔村，抱着乞丐遍地都是的想法还以为丐帮会很好找。是啊，乞丐真的是很多，但个个都是那么可怜邋遢，没有一个有丐帮弟子的豪气率性。秦大哥明明说还是有很多弟子是污衣装扮的嘛。到底是他们都太会装了，还是回了古代后自己的观察力减退了？什么《武林群侠传》里的暗语标记，金庸先生提过的联络方式，他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实践过了，不过结果证明古人还是没有现代人想像力丰富啊，这些经典的方法竟然没有一条能被他们想到。
　　不过好在他还是知道丐帮总舵所在的，所以抱着一定要建议秦穆改革暗语的想法，朔扬一路向君山赶去。几天来，他风餐露宿，专找无人的小道密林，充分运用了在现代学到的野外求生技能，倒也安然。但让他越来越忧心的是：一路上竟然愈来愈多的碰到追捕他的人，好几回还是凭着他的机智才险象环生的脱离险境。
　　看来那些人是推测到他会去投奔丐帮，所以一路封锁设伏想抓到他。或许不只是丐帮，乔家﹑东方世家﹑茅山……凡是和他有牵扯的都被监视起来了吧。暗中追捕这种事，应该是由追魂堡或君泽群雇佣的杀手来做吧，可是这些天他却从追捕者中发现了一批奇怪的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紫衣，纪律实力都让他心惊。更让他忐忑的是，他一点都不清楚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敌人要如何提防对付呢？他们是追魂堡的盟友？朝廷秘密培养的黑暗势力？赏金猎人性质的组织？他统统不知道，但他肯定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敌人分明是要在荒野山林这种地方加大搜查，他们料想他不敢在人多眼杂的城镇现身，那他就必须反其道而行。虽然危险，但却是唯一的选择。山野已不再安全，而他身上的干粮也已不多，那么……朔扬的眼神望向南方，以现在的外形进入前面城镇的安全性有多大呢？
　　岚城是个繁荣的城镇，虽然它本身既没有什么引人的风光也没出过什么文人名士，但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情报商业的汇集地，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商人硬是把一个毫无特色的小城捧成了今日的繁荣模样。朝廷不是没垂涎过这个肥肉，可惜蛮横不讲理的江湖人终究不给它这个面子。几番较量下，双方各自让步，朝廷就安心的等着收税，但要给予岚城某种心照不宣的便利，江湖人在这里享有了极大的自由但需保证不破坏岚城的繁荣。
　　在相似的情况下，岚城发展到今日竟容纳了很多不可能共处的势力。他们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最大的谋取着利益。没有人会知道，这样一个地方是否会因某个人的到来而出现变化……
　　“怎么会这样？”朔扬看着近在眼前的城墙，恨的直咬牙。不是说岚城是个特殊的地方吗？就算有城防也该是那种懒洋洋的打着瞌睡或者獐头鼠目的等着搜刮油水的家伙吧？可是看看摆在他眼前的情景：四个官兵一个一个检查着进出行人的路引，另两个则拿着通缉画像仔细查看着其中十几岁的少年，不时会有可疑人物被扣下盘查。
　　可恶！朔扬低咒着思索起来。想必全国尤其是江南的大小城市都是现在这副样子了。他们真的就这么想要君家的财富？或许，他们更想做的是灭口吧，掩盖所有的罪恶与黑暗。
　　朔扬的眼微微眯起，不急，他一定会想办法进去的。岚城特殊的背景决定它或许是最容易进去的城镇了，如果连它都对付不了，他也就不用冀望能逃脱追杀了。
　　想着，他小心的在城墙四周游移起来。岚城有那么多江湖人来往，他就不信他们会规规矩矩的准备路引，那他们是怎么进城的呢？
　　没转多久，他就看到前方有人影闪动。小心的躲进树后，朔扬发现是五六个江湖人在偏僻的城墙外徘徊。看看四周没有人迹，这些人有的纵上树枝借力，有的就直接跃进了城内。原来轻功还有这种妙用！朔扬等他们全数消失，才走出来观察起来。从他们的行为看来，这面墙之后应该是人迹较少的地方，如果他从这里进去应该不会有多少人发现。朔扬摸摸腰间围着的飞索，用这个爬进城也不难，可是到底速度太慢，万一被人抓个正着呢，不是江湖人还要鬼鬼祟祟的溜进去的人更启人疑窦吧？
　　无奈的轻叹一声，他只好又潜回城门外，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半晌，他突然眼前一亮，他们……看来可以利用，可是，危险啊……不管，赌了！
　　朔扬故意现出身形，坐到地上兴致勃勃的看起了蚂蚁搬家。他的目标不一会就走到了他身前。“臭小子别挡道！”朔扬抬头看看眼前五个与自己打扮大同小异的目标，“刷”的蹦了起来：“你们是丐帮的吗？”
　　其中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有些戒备：“不是。”
　　看来他就是他们的老大了。朔扬挺挺胸，一副很是了不起的样子道：“我可是有亲戚在丐帮的！你们想不想加入天下第一大帮？帮我个忙，我就让你们都成为丐帮的弟子，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说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阿朗看着这古怪的少年在自己面前使劲吹嘘着，古灵精怪的眼底有着竭力掩饰的紧张和难以忽视的光芒，让本该心存戒备的自己奇异的感到好笑。维持着表情的严肃，他打断了他越来越漫无边际的胡吹：“你那亲戚是哪个分舵的？什么职位？领多少麻袋？”
　　一串问题问愣了少年，让他眼中的不安更甚。刹那，阿朗竟感到些不忍，但他仍是定定的盯着他。只听他低头几不可闻的嘟囔“怎么会这么麻烦？”，再抬头时，目光已小心翼翼的瞅着自己“那个……你们真的不是丐帮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啊！
　　这家伙……阿朗真的是越来越难以对他升起敌意，看他那骨碌骨碌乱转的眼珠想必是在想着怎么圆谎吧？这种神情他真是太熟悉了，他们村里的那些小捣蛋们每回干了坏事都是这副德性。
　　“哈哈！再吹啊！告诉你，我们老大可是远近闻名的武林通！想唬他，你还嫩了点！”旁边的其他人已嬉笑起来。
　　很受爱戴嘛，不会是个差劲的人。自己的眼光果然还是一流的啊！朔扬不服气的瞪瞪他们，转向阿朗时已是一脸傻笑：“那个……呵呵……你们真的不是丐帮的？”到后来，脸上却已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个少年……似乎总能轻易影响别人的情绪……阿朗刻意忽略那显而易见的失望：“想让我们帮你什么？”
　　“我想进去……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朔扬期盼的看着他们。他当然知道他们有这个本事，一个多时辰前，他可是亲眼看到他们从岚城出来的。依常理，城卫和地头蛇总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的，何况还是岚城这种特殊的城镇。
　　阿朗的眼猛的眯起，盯着朔扬的眼中再次显出戒备：“你进不去，还是……不敢进？”不愧是老江湖，即使对眼前的少年充满了无来由的好感，他仍是敏感的探究起他真正的意图。
　　“我又没有那张破纸，刚开始官爷们只收一点银子，等我没钱了就没一个城镇肯让我进去了，本以为岚城不一样的……哼！”
　　阿朗一直盯着朔扬，想从他脸上眼中找出一些破绽，可是他虽然在江湖打滚多年，又怎么敌得过朔扬。要知道朔扬可是长在资讯发达的现代，又叱咤□□商场，各类知识都要插手一手的人物啊！当初若不是朔扬不愿欺瞒，恐怕连名满天下的财神都不一定能发现他的异常吧。所以，想当然，阿朗只能在朔扬脸上看到义愤填膺后不由疑心大减。
　　“岚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还是回家去吧。”阿朗并不想眼前这个极得自己好感的少年踏入江湖这个大染缸。
　　岂料他却激烈的反对：“那怎么行！我一定要进去找个绝世高手为师，从此惩奸除恶，啸马江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阿飞飞大侠……”朔扬顺口找了个适合现在身份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竟然侵犯了人家的姓名权，一时间竟又突发奇想，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叫李寻欢呀？
　　阿朗看他一脸向往灿烂的讲述着轰轰烈烈的江湖生涯，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上了说书先生当的淳朴少年。现在那些家伙也是真不像话，乖乖说些忠烈轶事不就行了吗，偏偏喜欢把险恶的江湖讲得多姿多彩，光荣刺激，引得不少满怀憧憬的男孩投身其中……唉……（看他一脸苦大仇深，莫不也是受害者之一？）
　　疑心尽去的阿朗开始试图挽救这头一心想踏入危险的迷途小羔羊：“我们不会帮你的，你还是回家去，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你爹娘一定担心……”听他刚才说用钱进城可见还是有家的，不像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很多都是没法活下去了才会在刀口上捡生活。
　　“我……”刚才还一脸灿烂的少年却黯然低下了头，“我早就没家了……爹娘走了……叔叔把东西都占了，我偷拿了钱跑出来……要是回去，他一定打死我……反正……”抬起头，他倔强的看着阿朗，“这些天，我什么苦都吃了……要是不成为大侠，不变得厉害，绝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一直嬉笑着看戏的少年们都盯着朔扬缓下了笑容，他们这个年纪就在龙蛇混杂的岚城讨生活，自是都有各自的悲惨经历。眼前的家伙虽然可怜，但他们其中比他惨的人多的是，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他眼中的光芒——充满了希望和干劲。看看他身上比他们落魄多了的乞丐装，已经到这地步了，还相信那些什么狗屁大侠的胡扯，还坚持要有一天衣锦还乡吗？
　　阿朗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认为早已坚硬的心却犹疑起来。要拿这小家伙怎么办？把他扔在这里？他这样涉世未深的样子肯定会被骗得很惨。带他进去？那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多管一张嘴，而且还把他也扯入了争斗中……回头望望自己的兄弟们，见他们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显然他们对这小家伙也很有好感，可也都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唉……
　　对着大大小小七八双巴巴盯着他的眼睛，阿朗无奈的叹口气：“你先跟着我，等真的找到好师傅再说。”自己既然要把他带进岚城，也就必须照顾他一段时间了，难道真的让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家伙在危机处处的岚城里瞎闯吗？
　　“嗯！”朔扬一脸开心的点头。又是一个好人啊……是古代的人普遍比较淳朴吗？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遇到的好人体会到的温暖就远远超过了自己曾经生命的所有。虽然他还是无法避免争斗，但他真的很高兴——自己重生在这样的时代里。
　　怀着紧张的心情，朔扬跟着阿朗他们走向城门。幸运的是，严密盘查的官兵只是瞟了他一眼，在阿朗丢了句“我同乡，刚来投奔的”后就放行了。朔扬看着这一幕，心里就又盘算上了。正所谓，龙有龙道，蛇有蛇道，虽然大部分名门大派都看不起这些小打小闹的地头蛇，可在很多时候他们却远比朝廷追魂堡之类的大人物更管用呢。自己既然决定要建立一个密布天下的情报网就绝不能忽视这样一批人的存在。好好扯上关系，了解一下他们的内幕，将来肯定会用得着的。
　　可怜的阿朗并不知道自己正被朔扬算计呢，反而兴致勃勃的介绍着城里的一切。朔扬一边听着一边兴奋的东张西望着，一副标准的刘姥姥样。其他的少年就趁机大肆的笑话他是乡巴佬，七嘴八舌的插话解说也就更起劲了。朔扬和他们抬杠起哄着，既加深了彼此感情，也得到了很多情报。
　　“这可是岚城第二繁华的街道，一般出来混的可都不能随便在这晃呢。”个子矮小的小癞得意洋洋的瞅着朔扬，“道上都知道杜爷说过咱们老大有前途，都给咱们面子呢，除了东街咱们可是哪都去得……”
　　“别胡吹。”阿朗打断小癞的吹嘘，正色道，“岚城里有很多忌讳。阿飞 ，你刚来不熟悉情况，不要单独行动。在岚城，各家都有自己的地盘，有些地方更像禁地，你如果闯错了，小命也就玩完了，知道吗？”
　　地盘权力分得这么细，互相牵制，互谋利益，怪不得岚城能维持这种危险的平衡这么多年呢。朔扬脑袋转得飞快，表面上却很是乖巧的点头。
　　“原来还分地盘啊，那丐帮的地盘在哪？”
　　阿朗笑瞥着他显而易见的兴奋：“你好像对丐帮很感兴趣？”
　　“当然喽，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啊！甘于贫寒，侠肝义胆，劫富济贫……”
　　阿朗无奈的瞅着滔滔不绝的少年，再一次肯定他中毒已深：“这就是你对丐帮的了解？这样也敢冒充他们？”阿朗摇摇头，好奇的问：“你想过没有，万一真的碰上了丐帮的人怎么办？”
　　我还巴不得那样呢。朔扬暗想着，眼中再次光芒四射：“那正好趁机巴上他们啊！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丐帮弟子了！呵呵……”直到一干人已经受不了的翻白眼，他才止笑问：“他们的地盘到底在哪啊？”
　　“不知道。”
　　“怎么可能？”朔扬摆明了不信。
　　“百年前净衣污衣合并后，本来还是有很多丐帮弟子像以前一样做污衣打扮聚集在一起的，不过也慢慢的少了。后来马帮主继任后他们就更不会那么显眼的聚在一起了，只有消息灵通的人和丐帮的朋友才知道他们的分舵在哪。”
　　原来武侠小说里的描述也不完全是胡诌嘛，只是丐帮一直在改革啊，怪不得自己一直找不到他们。“意思就是虽然这街上乞丐一大堆，但丐帮的人没几个喽？”
　　“完全没有。别的地方说不准，但在岚城普通的乞丐根本活不下去，他们都是各势力的眼线，要不就是像我们这样在夹缝里混口饭吃的，反正大家心里都有数。”
　　竟是这样，岚城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