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横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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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送走了唐文韬之后，黄铮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眼皮也一直在跳。黄铮实在没忍住，叫账房伙计把仓库铺面来来回回点了三遍，确定是没少东西了，才终于落锁打烊。
经过这番折腾，黄铮算是安心了，可他的眼皮还没安下心来，始终跳个不停。他也没在意，对自己说兴许睡一觉就好了，便去休息了。
可这夜里，黄铮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赤着脚，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袍子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只身一人，走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层层叠叠的枝桠遮住了天色，眼前的色调是清一色的黑，唯有染了血的白衣一点亮色。他起初是走，脚步渐渐加快，又变成了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开始出现亮光，他加紧了脚步往前奔去。草木渐稀疏，密林突然变成了一片开阔地，一条大河在他面前咆哮而过。他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这时，天上下起了雨。
河水，是血色的。雨，也是血色的。
黄铮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天还是黑的，可他已经被吓得睡意全无。他的眼皮还是不停在跳，甚至跳得更欢快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恐惧一旦冒头，就再也止不住。黄铮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可是一闭上眼，眼前又显出了梦里那一片压抑的黑和暗沉的红。他只能哆哆嗦嗦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既不敢睡，也不想醒着。
他坐了许久，天边突然闪过一抹白光，一道惊雷随即劈天裂地地打了下来，吓得黄铮浑身一震。紧接着，是雨窸窸窣窣摩擦窗纱的声音。雨渐大，起先细碎的声响一下变成了擂鼓似的巨响，吵得黄铮脑仁发疼。
从来没有哪一天，黄铮如此害怕下雨。可偏偏就是现在，老天爷看准了他的心思似的，排山倒海地下起雨来。黄铮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只得把被子一卷，浑浑噩噩地又睡了过去。
像是过了许久，黄铮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少爷。他分辨不出这声音是哪个小厮的，行知还是行方？他不知道。
又有人用手探他的额头，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估计是来人又出去了。
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真切，唯有屋外一直没停歇过的雨声，轰在他的耳膜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床边又是一阵忙乱。黄铮感觉到有人在一旁摸着他的手腕子把脉，又问了几句话。
那身袍子上的血，莫不是自己的？黄铮突然想到。
耳边的嘈杂很快就归于平静。黄铮勉强把眼睁开一条缝，外头的天还是黑的，雨还没停下来。
不多时，黄铮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再做那噩梦，反而安静得很。梦里他感觉到有人托着他的头给他喂药，温热的草药顺着喉头滑进了胃里，倒像是一种莫名的安抚。
唐文韬放下了手里的碗，有把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塞回了被子里，起身走出了房门。
外头等着杜雷霆，账房张先生，和宅子里的李管家。
唐文韬一摆手，示意管家带路，一行人匆匆进了前厅。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文韬问道。
“今天一早，我去衙门开门的时候，看到知婷一身血躺在衙门门口。”杜雷霆皱着眉说，“只剩下半口气了。我把她拖进了衙门，她一直在哆嗦，哆嗦了老半天我才听明白，她说的是……”
“死……死……死……”杜雷霆的声音也发着抖，厅里众人不寒而栗。
李管家没有说话，垂下了眼，一滴浑浊的泪落了下来。
知婷是前一日黄佛爷带着回乡下的。如无意外，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青头村了，而万万不该出现在常兴县衙门前。
“她是不是半路上……”张先生的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此时他的心里有无数猜想，可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敢说出口。
“大人差我来问小脖子，要不要去查，可是现在……”杜雷霆皱着眉头，看着外头丝毫不见小，反而越下越凌厉的雨。
“不能问他。”唐文韬一张脸拉了下来，已不见了平常的笑意。
张先生闻言也是点头，不发一言。
“去查吧，我跟着你们跑一趟。”李管家抹了一把脸，哑着嗓子道，“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准是这丫头回来报平安的路上遇上什么歹徒呢……”
“是啊，说不定呢……”张先生接口道。
唐文韬默默地摇了摇头。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按理来说，黄佛爷现在才会到青头村，知婷就算是用飞的也不可能一大早地出现在常兴县。而黄家待下人素来亲厚，是绝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独自上路的。
可是这话谁都不能说。
“雨下得太大了，只怕会很麻烦。”杜雷霆依旧皱着眉头，“麻烦管家去取几件老爷夫人穿过的衣裳来，我们这就出发吧。”
李管家闻言木木地点头，起身出去了，本就不年轻的身子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佝偻不堪。杜雷霆也跟着出去了，整个人还打着摆子，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唐掌柜……”张先生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两个人，心里一阵发凉，“唐掌柜，若是……”
“行了，别说了。”唐文韬抬手示意张先生，“张先生先回铺子里吧，这时候聚隆不能没人看着。这里交给唐某就好。”
张先生显然有些犹豫，可又不得不点头。自家掌柜的在这个时候发起烧来，他作为账房先生，必须担起聚隆的重任，万万不能垮了。
“记得这事儿不要说出去，等衙门的消息再说。”唐文韬又吩咐道。
张先生默默点头，思索了一下，又道:“掌柜的这边，还请唐掌柜帮忙，先不要让他发现不妥……”
“知道了，你去吧。”说罢，唐文韬也不看张先生的脸色，自顾自地往黄铮房里走去。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擦亮了沉似黑夜的天，紧接着带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雨，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横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