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兴》吾心悦兮_

2、会客

　　聚福商行本就占地不小，楼上的书房也很宽敞，装潢很有书卷气，风雅得很。书房正中一套桌椅是红檀木的，雕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做工十分精细。北面的书柜也是红檀木的，款式倒是朴素，上头的书码的整整齐齐，要么就是主人爱书，要么就是从来没翻过，想来也是后者了。窗户下摆了一张软塌，衬得整间书房多了几分悠闲。软塌对面则是一整个树根雕的茶桌，看树根那遒劲有力的姿态，树龄只怕不小。这书房必然不是黄铮的手笔，唐文韬暗道，面上却仍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黄铮先在那根雕茶台前落了座，右手一抬请了唐文韬入座后，拾掇起了眼前的茶具，看情形是要亲自泡茶。唐文韬不得不承认自己吃惊不小，原看黄掌柜懒懒散散的，想不到还会茶艺，毕竟这算是精细活，考耐心也考细心，他还真没料到黄掌柜能工于此艺。
　　只见黄掌柜取了个白瓷小壶烧上了水，又取了两个小茶盏，往盏中舀了一小匙子研细了的茶叶末儿。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水开了，黄掌柜便拎起白瓷小壶往盏中注水调膏。开水入茶盏的一瞬，清甜的茶香登时四溢，叫人垂涎。紧接着，黄铮拈起一边的茶筅，一手执壶往盏中点水，一手运筅，搅着汤花。点水毕，一盏浓稠醇香的茶算是点成了。
　　“唐掌柜，来尝尝黄某的手艺。”黄铮懒懒一翘嘴角，将手中的茶盏推了出去。
　　唐文韬双手接过茶盏，举至鼻前闻了闻，才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茶是好茶，茶味悠长淡雅，这个他懂。可是这点茶的道道，唐文韬是半点都不懂的。也亏得他不懂，要是行家一眼就看得出黄铮这一手也就半桶水晃荡，运筅的动作好看有余力道不足，打出的汤花都是散的，还真算不得好手艺。不过唐文韬不晓得这些，喝惯了大壶泡茶的唐大少还真是不怎么见过懂点茶的，当即温声夸道:“黄掌柜好手艺。少年人通晓此道，真是有才之人。”
　　黄铮闻言一笑，捧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欣然受了这句赞赏。他这首次出手点茶，也算是明白了当年他老爹早早地请了师傅教他点茶，不是没道理的。只不过好话听了，那“少年人”三个不怎么重要的字眼黄铮也听了，就又道:“唐掌柜也别说我是什么少年人，唐掌柜不也未及冠吗？大家年岁相当，这语气跟叔叔伯伯似的，可不怎么熟络啊。”
　　唐文韬听了这话有些好笑，谁想着这黄掌柜捡了好听的入耳了，还得揪着这小细节不放。他本也不是有心装老成，笑了笑赔了个不是，只说以后不再扮叔叔伯伯了，专心扮掌柜便是。
　　“那可不能叫扮掌柜，得叫唐掌柜。”黄铮放下手中的茶盏，搓了搓手道，“对了唐掌柜，您亲自来聚隆一趟，所为何事？”
　　唐文韬吹了吹嘴边的茶，又饮了一小口，才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街里街坊的，这么多年也没来打过招呼，怪不好意思的。”
　　这话说得黄铮心里一阵无语，假，这也太假了，比书房里头摆着的古玩还假。只是他不能说出来，只能道:“是，是父亲疏忽了，搞得两家都不亲近了，还得道个不是。”
　　黄铮这泛着些怪味儿的话一说，唐文韬也不恼，温和地笑了笑，接了他的话:“过去的事儿咱们不说，今日唐某进了聚隆，就是来交黄掌柜这个朋友的。还请黄掌柜赏个脸，咱们多走动走动，自然就亲近了。”
　　“哦，交个朋友好说的嘛。”黄铮别的本事不说，从善如流的本领是一流的，估计这也是懒出来的，懒得让人下不来台。“那日后唐掌柜没事就来这儿坐坐，喝喝茶，黄某一定欢迎。”
　　唐文韬笑着点点头，喝尽了盏中最后一口茶，站起了身。“今日也不早了，看黄掌柜这儿生意挺旺的，唐某也不耽误正事儿了。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来喝茶。”
　　黄铮巴不得他赶紧走，也没作挽留，喊了葫芦，也就是先前差点挨了揍的那小伙计送客。
　　一直到走出聚隆的大门，唐文韬都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待到他拐进了小巷子里，才揉了揉发酸的脸颊，把嘴角放平了。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平时虽然开朗些，但要他连着跟大人似的笑这么长时间，他也有些绷不住。又抹了两把脸，唐文韬回头看着聚隆的飞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了。
　　这边唐文韬一走，黄铮又躺回了他的躺椅上，继续晒太阳。这会儿已经过了太阳最足的时候，温度已经有些降下来了，没先前那么温暖。不过黄铮是不在乎的，对他而言只要躺着就比坐着舒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体质，躺了十六年也没胖成一团子五花肉。
　　葫芦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掌柜，生怕他忽然想起来了又是一顿胖揍，一直盯到黄掌柜看起来睡熟了，才回了自己的位置站着。
　　其实黄铮也只是闭着眼，他不缺心眼，对家的掌柜刚走，除了头猪估计没人能倒头就睡。他心里明白唐掌柜来肯定不是交个朋友那么简单，不过人家的真正意图也没那么容易叫自己知道了去。黄铮思索着唐文韬进聚隆以来的一举一动，是要看看自己是怎么经营的不成？可惜他刚进来的时候自己睡熟了，也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若真是来“刺探敌情”，黄铮还真不怕。他做掌柜的经验再简单没有了，基本就是无为而治，伙计账房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只要不反了天了，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他们一手操办，自己也就偶尔看看帐，验验货，活脱脱一个甩手掌柜的作风。
　　唐掌柜不会看上自己的掌店风格的，黄铮默默地做了个总结。
　　管他的呢，是敌是友都无所谓，见招拆招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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