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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章四十 波涛暗涌 ...

  •   秦欢浅后靠在阑干,懒散的外袍半开,他似乎不太喜欢站在日光下,侧头让日光斜过,声音不紧不慢。
      “北海的狼也会岑寂【1】?”
      “与你无关。”萧野神色冷疏,相反的是,他正面日光,清俊的面容上微金倾泻,多了几分尊然。他道:“来找我有何贵干。”
      “听闻是贵帮救了火,老头们让本王来道声谢。”秦欢泽斜撑首,“你来的倒快,怎么,为一个女人?”
      “不是正事就闭紧嘴滚蛋。”
      “本王是顺道来给老邻居提个醒。”他恶意的勾笑,“看来你是认真的,你是在向天下昭示你的占有欲,还是展示你的弱点已经出现?”
      “藩王的手如果敢伸向她,北海的刀就会让谁掉脑袋。”萧野松着襟领,眉心无澜的像是在说家常。
      “狂妄。”秦欢浅敲了敲阑干,“若是东地萧战王的手……你也砍么?”
      “没有特别。”
      “那就真不巧了。”秦欢浅看向他,“这个姑娘,本王势在必得。”
      沉默。
      但不是默认,而是种压抑。哪怕日光倾泻在身上,也无法阻挡寒冷的杀机。秦欢浅不动,萧野解领扣的手也顿住,两双眼静静对峙,气氛瞬间压迫森冷。不知过了多久,萧野的领扣断掉滚地,狭眸幽深的让人无法揣测,他指尖滑落在自己喉颈处。
      “你敢伸手,卡断喉咙的滋味就在转瞬而已。”
      “本王向来喜欢挑衅,北海不是你的么?萧野,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败跌回地狱和泥潭,本王相信,会有无数人乐见其成再踩上几脚。”
      “帝都的狗也配冲狼吠叫?”萧野薄唇细微的扬起冷冽的弧度,他狭眸中甚至有些暗涌的灼烫。“我等了太久,从不喜空手而归。”
      “但愿你还但得起狼的名头。”秦欢浅慵散的揉了揉眉心,“本王最后一次向你伸枝,真可惜。狼纵然够狠绝,也未必抵得住群恶犬的撕咬。他们盯着你,随时都想撕碎你,让你滚回地狱的心思迫切又真实,你的生活总这么有趣又波澜。”他嗤笑,转身离开。“好好享受,别为女人这个弱点死在路上。”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萧野曲肘俯撑在阑干,直到只剩自己一人才挺眉一挑,看着下边的焚烧废墟,轻轻道:“烧尽才能崛起。”
      弱点?
      鬼扯。
      少言的方向,可不止西疆这片狭窄的天。
      ——*——*——*——
      伏虎和夜枭来得很快,次日两帮之主就递上会议贴,愿与枭主、郡王一讨邯城贫民区火药事件。九韶嫣也收到了一张贴,但显然,对方都没将她当回事。因为她实在不值得被放在眼中,若不是秦欢浅下了玄云通缉令,恐怕他们连少言这个名字也不曾听到过。再说直白一点,就连最次的夜枭帮也有两千帮众,十里地盘,少言有什么?她只有一个李奕。
      李奕有他的打算。
      这一日他终于去了破僧袍,换了袭烟灰色的长衫,方巾拿下,着了根黑木短簪,算盘也丢了,换成了黑木脊折扇。九韶嫣一见他这身打扮,险些认错了人。细看去,他自夸当年是西疆一根草的言语也非戏言。
      九韶嫣在晨起的时候和李奕下了盘士棋,一如既往地被杀的丢盔弃甲,但也绝非没有长进。这一局下完,她对贫民区的了解更深一层。
      贫民区说难听一点,它就是个汇集贱民、贫穷、流痞的地方,到谁手里都是烫手的山芋,因为它非但不会生财,还需要大数目的投钱。伏虎和夜枭之所以会为这样一个鸡肋的地方来和鲨帮、玄云宗直面,并不是表面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而是因为他们是流痞。他们实力的大小在于流痞的投靠,他们这样的帮派势力只重数量并不在意质量。贫民区是流痞来源,他们需要争抢这个地方,来借此安抚贫民,得到更多的流痞支持。
      至于拿什么钱来养这些贫民,那不关他们的事。他们由商家扶持,本就是靠商家给的铺子来维持生计,怎么挣钱和省钱不该是他们考虑的,他们要做的就是当好炮灰,在必要时,替商家挡住玄云宗的蚕食。
      九韶嫣的目光也落在了这里。
      玄云宗去不得,商家不便碰,北海有萧野,整个西疆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积聚流痞,组建西疆第四大势力。没有凭靠她连西疆都出不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藩王的强大。不想在回家路上被人砍死,那就在对方还未察觉时提起自己的刀。
      她对邯城贫民区,此番是势在必得。
      没等一个时辰,各方就已入座。
      最上分设两位,一是萧野,一是秦欢浅。下设两座,伏虎、夜枭对面而坐。最末尾又剩一座,自然是九韶嫣的位置。
      入座时有人撤了九韶嫣的软椅,换成了软座。九韶嫣只付之一笑,对着上座的秦欢浅举杯算道谢。
      看似是照顾她背后伤势,可落在两帮眼中就非如此。郡王殿下委实没什么耐性,一开始,就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伏虎帮的那位肖虎肖帮主先瞥了眼九韶嫣,“少姑娘。”他脸上没什么笑意,“唐突一句,姑娘出自何处高门?”
      李奕站在她身后,闻言一笑。“我们姑娘和肖帮主可是同出一门。”
      “哦?”
      “贫民流痞,草莽之辈。”他说着折扇敲打在掌心,不缓不急的哎呀一声:“错了,肖帮主当是草莽英雄,人中猛虎,人中猛虎。”
      “肖帮主是英雄不假,那枭主和郡王殿下又谓何?”夜枭帮的帮主是黄安,近五十余岁的男人不像是流痞老大,他瘦小疲态,面色腊黄,咳声不断。
      “诶。”李奕转向黄安,“黄帮主是有心人!枭主和郡王自然是人中龙凤,人中龙凤。”
      “话说的如此好听,可事做的却让人寒心。敢问我邯城贫民何处招惹了少姑娘,何等深仇大恨须用火药来伤及无辜,借以泄恨?”
      萧野手中端了杯薄胚白瓷,茶香袅袅,他清冷的眼越发莫测。他指尖轻敲了敲杯,立在他身后的陈真立刻细眉一展,笑着接道:“肖帮主豪爽快语!论起来,这邯城火药一事,我帮来的匆忙不曾深究,但在此能遇见玄云宗的兄弟,想必贵宗要更为清楚此事原委。少姑娘如今有伤在身,不如,便由云深公子来对各位如实告之?”
      他这话说的不算委婉,很是直白告诉在座,我们鲨帮可是赶来救人又救人,至于你们想讨说法讨好处,不好意思,右转找玄云宗兄弟。
      云深在秦欢浅身后,闻言掩口低咳了几声,道:“我宗实乃愧疚,事至如此,绝非我宗本意所见。我宗虽愿一身承担,但也想问少姑娘一句,姑娘藏匿贫民区,却做下藏埋火药一事,不该给我宗,给在座诸公,一个说法吗?”
      “说法是必须给的,不过。”李奕合扇敲了敲自己下巴,“区区倒想再问一次,贵宗为何阴魂不散?”
      “两月之前,少姑娘莫名拜访我宗,打伤我宗弟子,又对殿下出言不逊,此事不查,我宗天下第一宗的颜面何存?本欲与少姑娘心平谈和,不想姑娘慌惶而逃,倒显得我宗唐突。不日前听闻姑娘身现邯城,我宗来此,还是为彻查入宗一事,怎料姑娘惊慌如此,竟以贫民老弱来胁迫我宗。”他温和微笑,矛头直指九韶嫣。“少姑娘,意之如何?”
      “放屁!”粗口一出,李奕不禁用扇打了下嘴,“无耻之徒!我们姑娘两月前误闯贵宗,若不是贵宗守卫太过松散,姑娘何故能如行自家?贵宗可是天下第一宗,门下弟子高手如云,姑娘可连一个云黛都打不胜,说什么打伤弟子!再者,到底是姑娘唐突了郡王,还是郡王欺负了姑娘,可还不一定吧!”
      云深皱眉,道:“你——”
      “区区为读书人!自懂圣贤之道!既见贵宗如此无耻,不禁捶胸感慨!敢问天下第一宗气度何在?区区也想讨个说法!”
      “先生既读圣贤书,便知空口无凭!我宗证据确凿,先生信口开河非圣贤之说!”云深咳声止住,直对李奕。“先生,言不属实该当何罪!”他已经手按桌沿,只要李奕一时语结,便当即拿下!
      李奕一步跨前,“贵宗欺压长久民怨无数!我们姑娘怀慈悲之心,兼怜悯之怀来到邯城!为的,就是尽微薄绵力以抚贫民之苦!你敢追?敢拿?敢罚!区区读书之身愿血溅三尺阻你恶行!贵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我们姑娘?!”
      云深被他快舌一拦,眉间倦色苍白,“我——”
      “你如何?为何不答!是不欲答、不会答,还是不敢答!天下百姓目光如炬,云深公子,休要让贵宗进退维谷、深陷民怨!”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根本不给云深作答的机会,“不过是误闯玄云分宗,何必千里追踪!莫不是有何不可告人之秘,让贵宗风声鹤唳,疑神疑鬼!打伤姑娘激怒民动,贵宗非但不停息安抚反而放纵门下恶徒伤及无辜!火药一着,最先撤离奔逃的可是你们玄云宗!天下第一宗,区区要个说法!邯城要个说法!百姓要个说法!整个大成也要个说法!”
      李奕一人昂首挥点,让云深面色苍白,捂胸低咳,看得九韶嫣都要忍不住拍案叫绝了!
      这才是挥斥方遒的雄浑气势!
      “先生。”秦欢浅起身,眉间雅致,“本王给你说法。”
      李奕不退反进,看着他露齿一笑,清晰道:“无耻浪客。”
      秦欢浅淡笑不减,掸袖自若。“有句话当规劝先生大智。”
      “说。”
      “所谓锋芒毕露者,刀刃也,易折。”
      萧野清冷不动,靠在椅背,似有不耐的再次轻敲了掌中薄胚白瓷。
      陈真立刻上前一步,阻在双方争锋之间,摩挲着鼻梁,哈哈道:“先生风采不输云深公子,但今日当详谈,各位万不可因此中伤和气动起手来。郡王尊贵,想必是对先生起了爱才之心!先生,咱们喝口茶,慢慢谈不是?”
      肖虎和黄安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两方角斗,愿意坐看好戏,都闭口不言。
      李奕也笑了,抛玩起折扇,慢慢道:“区区可是在等郡王的说法。”
      秦欢浅扫过九韶嫣,道:“少姑娘。”他将这三个字叫的低缓而意味深长,“玄云宗不是贫民区,你来,却不给人理由,本王思之不见,甚是愁苦。不过有此事误会在前,本王就是不慎欺负到了你,也是情有可原,情不自禁,情难自控。”他勾笑,“毕竟那一夜,姑娘可是出水芙蓉,秀色可餐。”
      薄胚白瓷砰的碎开在修长指间,碎片滑泻下手掌,萧野眉间无澜,淡淡道了句:“手滑。”
      碎成末的瓷屑簌簌掉在桌上,他肘支椅把,指尖点在冷疏眉心,却不再说话。九韶嫣眨了眨眼,立即感觉到他的目光凶狠滚烫的落在自己身上。
      啊咧……
      她弯眸。这个一直不曾说话,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姑娘在末座苦恼道:“郡王就像这世间最美的花,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倒得说一句,秦欢浅啊,眼下你是玄云弟子,而非郡王身份。讲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1】: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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