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女帝》唐酒卿

42、章四十一 贫民之争

　　“不论今日怎么个说法，都是鲨帮，两位帮主，玄云宗和我四方之间的事宜。要论罪过，评得失，担后果，与中都祈灵小郡王有几分干系？天下第一宗，是中都秦氏的第一宗吗？大成如今再不济也是九氏江山，玄云宗再风光也是九氏开宗。”九韶嫣无辜道：“你这样你老大知道吗？”
　　天下第一宗！
　　九韶嫣心底冷笑，凭你秦欢浅贵为郡王，在玄云宗，你就是大宗大弟子。贫民谁管你来自哪一派哪一支是什么嫡系庶系。穿了月袍就是玄云宗的弟子！想说话？先摆正身份！想祸水东引？先端正方向！
　　奕叔揣测人心之妙已经到游刃有余的地步，民怨易煽动，可不易扇灭。玄云宗在此局之中一直处于下风，奕叔高瞻远瞩的地方还远着呢。
　　“哦。”秦欢浅拉出长长地尾音，最后一个弧度上挑，带了些玩味。“如今圣上安康，天下太平，中都和玄云就是自家兄弟，何必分的那么清楚？既然少姑娘想要论罪过，那便来聊一聊贫民区火药的掩埋。你们埋如此之多的火药在邯城，意在何为？这可是肖、黄两帮主的地盘呢。”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肖虎率先发难，连着带了些质问：“少姑娘，意欲何为！”
　　黄安也闷咳不断，抬眼看她。
　　九韶嫣反而给自己斟了杯茶。
　　“色白香醇，味深韵足，这是好茶。”她转起薄胚白瓷，缓缓道：“所谓好茶，摘采顺序、翻炒火候、择水浸润，就连选杯色泽都须循序渐进，千挑万选，所费精力和时间岂是粗茶能相比而言。我手中这杯，花耗的人力财力都价值不菲。可是诸位，我如今能坐此喝这样一杯茶，全凭诸位的实力。一个连好茶都奉不起的穷鬼，火药如此贵重之物，我去哪里偷来如此众多的数目？况且有时候，这好茶，不就和好事一样吗？不精打细算、步步为营，如何能造就一场恰到好处的盛大烟火。郡王，你觉得呢？”
　　茶。
　　她说的可不是茶。
　　能坐到此处的人，除了她是侥幸，其余没有人是单凭运气，更不要说运气还是实力的一部分。她这话委实绕的远，但意思很明确。
　　茶都要钱要人要精力，更何况这样大规模的火药埋藏？少言她没能力，她只有一个李奕。可是一直追赶她的玄云宗不同，他们有名，有钱，有人，有精力，还有理由。商家扶持帮派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防玄云宗的野心，玄云宗有灭掉帮派的心思这不奇怪，况且秦欢浅的理由说不通。
　　一个姑娘就是闯了玄云宗打伤了弟子出言不逊这又何妨？在帮派大佬们看来，弄死这样一个身手平平来历低微的女子对玄云宗何足道哉！可是他们却一路从玄云城大张旗鼓的追到了邯城，这不能不让大佬们警惕。
　　或许这只是郡王灭帮派的借口呢？
　　或许郡王的意图更为深远呢？
　　越想越可能的帮主们在心底打了个寒颤。肖虎呵斥九韶嫣的意思明显迟疑了，黄安不动声色，腊黄的脸垂的更低了。
　　秦欢浅眉间肆笑， “一杯茶于玄云宗来说是举手之劳，既然想要，何必多般费心做小人之态。”
　　这话有些根据。玄云宗盛名已久，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玄云宗如今还不见衰态。秦欢浅以郡王之尊，中都之位，玄云之名，要拿下邯城恐怕只有个商焕能阻，何必多此一举？
　　“那我只送诸位一句，覆巣无完卵。”
　　九韶嫣一口饮尽茶，但笑不语。
　　聪明的人就知道这个话题该到此结束，因为玄云宗他们惹不起，而这个黑锅少言也不打算替他们背。可是柿子总挑软的捏，要么火药一事就此揭过，要么彻底盖在少言身上，以绝后患！
　　肖虎迅速做出选择，他猛然拍案而起，怒斥九韶嫣道：“黄口小儿挑拨离间！你藏匿在贫民区本就心怀不轨，如今伤亡已出，自当你来承担！”
　　“说得好！”李奕啪啪啪的鼓掌。
　　九韶嫣也一语敲定，一口快语绕的肖虎晕头转向，“正是，我这几日深感惭愧踌躇羞愤心有悲鸣正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感谢肖帮主予我如此重任！我一定不负诸位所托倾囊救人！”说着姑娘就起身，一改先前的正色和严肃，弯着月眸一脸纯善。“为了不让我这个极恶之徒有可逃之机，这样好了，咱们画押填字，白纸黑字，日后我若有疏忽之处，诸位也好加以指点不是？奕叔，劳您给诸位呈纸！”
　　李奕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张，众人面前各放一张。
　　“诸位要看仔细了，如有不当，千万别在这和我客气。”因为日后客气也来不及了。
　　萧野扫了眼纸张，狭眸半挑向她，指尖不惹人注意的点在纸上，然后划了几个字。
　　狡猾如此。
　　九韶嫣耳垂一红，眨眨眼权当看不见。
　　云深皱起眉，因为他发觉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简直是文采飞扬感慨系之，将邯城伤亡一事尽归她自己身上，生怕别人怀疑玄云宗不当一般。
　　这很奇怪。
　　秦欢浅也察觉到了。
　　她打什么主意？
　　肖虎和黄安不见秦欢浅和萧野动笔，自然是不敢先行写的。九韶嫣俯身看了看纸，问一侧头垂快到胸口的黄安。“你不签就是想让夜枭帮来赔偿和重建咯？”继而转向肖虎，“你不签也是想让伏虎帮来代我安抚贫民？两位这么客气！既然如此，那少言就恭敬不如从命，就任两位代我赔偿。”她说着去收纸张，笑眯眯的感谢。
　　肖虎一把按住纸张，想到贫民安抚和重建的人财耗费，不禁咬牙道：“我签！”
　　乖！
　　九韶嫣继续笑容温和的转向黄安。黄安仔仔细细的又看了遍上边的条列，自觉无碍后立即提笔下名。
　　真乖！
　　九韶嫣看向上面两位。陈真见他老大神色淡淡，指尖的敲打却节奏规律，便知老大心情不差，会意的提笔蘸墨，写了鲨帮的意思。
　　秦欢浅一直盯着九韶嫣，可是郡王并不再发难，老实的写了字。云深在后想说什么，看见他浑然不在意的侧脸，还是不曾开口。
　　李奕又将众人的纸张收了回来，九韶嫣吹了吹上边未干的墨，笑容悠长，眼弯如狐。
　　“还有建议吗诸位？”
　　“你当真一人赔偿，一人重建？”肖虎总觉得眼皮乱跳，情势巨变的感觉让他顺利的有种上当的感觉。
　　“白纸黑字。”九韶嫣无辜举纸，“我的愧疚苍天可鉴。”
　　“不需我们拨人相助？”黄安缓缓梳理她纸上写的条列，如何也没发现不当。
　　“白纸黑字。”九韶嫣挑眉，“确定无异议了吗？”
　　众人不语，九韶嫣忽地露出米白齿贝，笑容灿烂。
　　“那么多谢！从今往后，邯城贫民区全归我少言管理！”
　　肖虎一愣，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和他想的有些差别。
　　“贫民区流痞走向也是我少言说的算！”
　　“贫民区搬迁或扩建也跟我少言指向走！”
　　“贫民区老弱壮青也都是我少言的人了！”
　　肖虎已发觉上当，拍案大喝：“你说什么！”
　　九韶嫣晃了晃纸，“白纸黑字啊大哥。”
　　黄安剧烈咳嗽起来，九韶嫣给他不紧不慢地到了杯水。“别这么兴奋，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过各位的意思，各位也是万分欢快的签了字。怎么，要泼脏水舍不得这些地盘？赔偿我出，重建我来，贫民我管，纸上是这么写的，可我没说到什么时候管多长时间。只要我觉得重建不满意，贫民区就是一辈子扩建也没什么不可以，建到我百岁，建到我入土，他们都是我的人！”
　　肖虎怒声要起，九韶嫣屈指敲了敲桌面。
　　“伏虎帮也是条虎，商家还没回应，你这么着急要违约可问过云青三少的意思？说句不好听的，这地若是我少言不要，各位谁会倾力重建？我是穷人，一时间要砸这么多钱进去，给我三分地盘数百老弱不算吃亏。这笔生意太划算，肖帮主可要谨慎站队，不然我吐出来，让你再送给玄云宗？这么一来三少恐怕不乐意吧！”
　　谁都知道商家和玄云宗有那么些腌臜，商家那位云青三少自掌权起就没给过玄云宗几分好脸，要他把自己养肥的邯城送给玄云宗插进手，恐怕是个人也不乐意！况且她之前的话说的远，却很有根据。
　　不管火药是谁埋的，现下玄云宗出现在这了，那就是商家的威胁。九韶嫣能单挑云黛没挂掉，招惹秦欢浅没死绝，在商焕眼中她是有价值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交一个有价值的朋友，她想商焕不会拒绝。
　　肖虎果真被云青三少的名头吓住了，别人不懂商焕的厉害，可他们明白。陈真看得出他有几分退缩的意思，又见自家老大一直不言不语却紧着少言看，当然极有眼力的跨前一步。
　　“肖帮主为百姓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嘛！”他长目半眯，哥俩好的拍拍肖虎肩头，“肖帮主是三少的左膀右臂，三少哪里舍得真与肖帮主置气？少姑娘初到邯城，不知此故也情有可原。既然少姑娘全揽此事，诸位也都填字认定，那今夜鲨帮做东，请在座诸位酒楼一叙。”
　　陈真在北海当得起一声二爷，在这里叫肖虎一声帮主已经算是极其抬举他了。肖虎不是傻子，当即转笑，道：“二爷这又来灌我了！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走着，先喝几钟去！”
　　陈真哈哈一笑，转向黄安。“黄帮主也走，兄弟多日不见，想念你的咳嗽声了！”
　　黄安一直没什么特别神情，眼下却极给面子的笑起来，起身就是跟去的意思。
　　陈真这家伙虽然平日里不正经又痞气，但是眼色眼力、交际手腕却相当厉害。即便是和玄云宗不对盘，这小子临走时也满面笑容的问候了一句，“郡王殿下这是要继续了？那云深公子赏脸吗？”
　　你把人都带走了还能继续个毛啊。
　　云深礼数极到的颔首微笑，“蒙陈公子客气，云深抱病已久，不宜前去打扰各位雅兴。”
　　陈真笑了，拖着已经开始点菜的李奕就真走了。
　　人一少，三足鼎力的态势自然就凸显出来了。
　　“你要贫民区做什么呢。”秦欢浅月袍半开，他随意抬起了茶壶，自斟后给萧野也倒了杯新茶。“本王还不知道，你对沙廊商道也有兴趣。”
　　沙廊商道是三少商焕自玄云城开通，一路贯穿西疆，北通北海，东上北漠，南往南域的长途商道。此路过邯城就与浮金河河运接壤，因此邯城如此繁华。这是一条相当有实力的生财路，一直由商家自己把持，玄云宗窥视已久，还未来得及动手而已。
　　秦欢浅当九韶嫣是萧野的人，自然也当她今日所为是为了鲨帮。
　　九韶嫣揉了揉额角，觉得解释这个似乎有些麻烦。萧野不动，只抿了口茶，慢慢道：“鲨帮如何，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