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桑心里烦》司丞

5、贵妃

　　是夜，云毓独自坐在府中小院儿的凉亭中，整个人仿佛罩着一层黑色的纱缎，若不是特意去看，根本没人会发现此时的小亭中还坐着那么一个人。

　　云毓就那样呆坐着，脑子里仍是徘徊不去今日在大殿之中发生的事儿。

　　怎么办怎么办，她似乎把皇帝给打了？

　　云毓低头咬着手指，心里捣腾的厉害，这皇上该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把她给砍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果然还是涉世未深，应急能力有点弱啊！

　　与此同时，云府东院只此一间亮着灯的屋外，只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扒在窗前动来动去。

　　向来温雅示人的季大人终于忍不住悲痛扭脸：“陛下，你……”是看男人洗澡看上瘾了吗……

　　褚轻则仿若未闻，透过窗纸上的小孔，直直看着里头坐在木桶中背对着自己的人，弥漫的水雾将一切的变得朦胧，看的褚轻则眼睛一眨不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今天被揍的是他自己好吗！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个比自己矮一截的人当着满朝文武给揍了不说，还险些被断了龙根！断了龙根啊！念及此，褚轻则忍不住抖了一抖，随即伸手朝下一摸，实实在在感受到龙根的存在，这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些。

　　真是看不出，云毓那小身板儿爆发力倒还挺强啊……

　　就着屋内昏黄的光，褚轻则又看了会儿那泡在浴桶中的身影，虽然依旧单薄，却也不似平日里看到的那般，与此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情不自禁抚上唇瓣，脑中蓦地回想起今日在大殿中的那一吻。

　　“陛下，您这该不会是真对云深动了心思了吧？”季澜看着褚轻则那两眼出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儿道。

　　要说，皇上这次还真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看着褚轻则此时两眼愣神儿的模样，季澜心里又略微没了底，莫不是皇上还真好那一口儿？若是那样，那他以后还是离远些的好……

　　褚轻则闻言，猛地一激灵。

　　反应过来自己手下的动作时，更是心跳猛地慢了半拍，横了季澜一眼，逃也似的一跃跳出了云府的院墙，带的墙头两株杏枝都跟着颤了颤。

　　身正不怕影子斜，哎我说，皇上你急什么啊……

　　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坐在凉亭中还不知道自家窗户纸又被人捅破的云毓，此时已是叹了第整整一百声的气儿。

　　溟濛的月色因着云层的散去也渐露一角，清浅的银辉打上亭前杏红花枝，漾出层层水般光泽。

　　罢了罢了，是福躲得过，是祸躲不过啦。

　　然，话虽这么说，可是真正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云毓两只徘徊在早朝路上的脚却是死活不再往前。

　　“诶？我说季大人，你瞧那边的可是云深？”暮丞相驻足，指着几颗常青树间来来回回的单薄剪影笑道。

　　季敬亭张望两眼：“似乎是，瞧着这模样，怕是年轻人脸皮薄，不似咱们皇上厚颜无耻惯了。呵呵……倒是个好孩子。”

　　暮清华一捋胡须，笑而不语。

　　“澜儿，不若你去看看吧。”

　　季澜正有此意，听见自家爷爷此时这么一说，便也就顺理成章的去了。

　　云毓仍在踟蹰不前，心里头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越是想要镇静反而越是紧张的要死，就连季澜站在了自个儿跟前都毫无意识。

　　季澜一旁看着好笑：“云大人？”

　　“啊，”被季澜的声音吓了一跳，云毓笑的有些尴尬，“呵，呵呵，季大人，早，早啊。”

　　“若是咱们再不走，可就要误了早朝不早了。”

　　“呵呵呵，走走走。”云毓讪讪摸摸鼻子，嘴角的笑容更尴尬了。

　　说着，季澜便走出两步，结果发现身边的人不但没有跟上来，反倒一脚悬在半空，挣扎着似迈不迈，一张白皙的小脸儿更是紧皱的像个包子，看得他不觉莞尔。

　　便又退回两步，笑道：“如今虽已入春，气温却仍是不太稳定，我看云大人面色不太好看，怕是着了凉，不若云大人就回去歇息一天，今日早朝我便给你告个假吧？”

　　云毓猛地抬头，如获大赦般的对季澜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好好。”

　　看着季澜渐远的背影，云毓提了步子就欲往回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也不知是刚刚太顺了还是怎么着，人还没走出几步远，就被一个小公公给叫住了。

　　来人说是太后的人，让云毓跟着走一趟，云毓张了张口，最终只得苦了吧唧的跟着走。

　　太后娘娘不在寿康宫中。

　　听小公公说，太后每日清晨都有去御园散步的习惯，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本想着以早朝为名开溜，可想了想，觉得既然人家好巧不巧的这时叫上自己，那肯定不是知道自己不上朝了，就是专门躲在哪儿处等着，毕竟能做上太后这个位子的，就算不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定也不是个智商有障碍的人。

　　清晨的御花园像是弥漫着一层天青色的纱雾，朦朦胧胧的好像刚下过雨一样，艳丽的奇花上沾着晨露，仿佛刚被润泽过似的，片片花瓣都好似娇艳的要滴出水来。

　　太后坐在假山花卉间的一处亭中，名曰观景，面朝太液湖。手中一个青瓷杯盏冒着袅袅热气，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绿柳绦绦，以及那被晨晓照耀着的湖光水色。

　　这不是云毓第一次见太后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太后身边儿还带着两个年轻的妃子。

　　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仍风韵犹存，皮肤滋养的和一旁的年轻妃子一般好，红润而光泽，看的云毓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掐上一掐自己的脸。

　　“太后娘娘，云大人来了。”说完，小公公悄然走到太后身后。

　　云毓恭敬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放下杯盏，太后淡淡看了云毓一眼，审视的目光看的云毓直发毛。

　　“太后~~你瞧，人家云大人眼里可是完全没有我和妹妹呢。”着装华贵的女子，嘟着粉嫩的唇瓣不满道。

　　太后一转先前淡漠，和善的拍拍她的手：“看来云大人的礼确实是还没学好。”

　　云毓心底一翻白眼儿，她又不要选秀进宫，要会那么多的礼做什么，却还是乖乖道：“微臣给两位娘娘请安。”

　　“呵呵，我们哪敢受云大人的礼啊。”

　　云毓再次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儿，好好好，今日的你对我爱理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奉行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云毓决定先低头，后抬头。

　　微微一笑，云毓好气道：“娘娘息怒，若是微臣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那女子却蓦地柳眉一横，双眸之中似要蹦出火来：“哼，堂堂言官不好好规谏君王，反倒学起烟柳女子魅惑君主，男儿当有鸿鹄之志，难道云大人的志向就是入这后宫来同一群女人争奇斗艳不成？”

　　“……”

　　女子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涂了蔻丹的手指猛地伸向她，猝及不防之下，云毓下意识的朝后猛缩脖子，脸颊却还是被指甲给划破了一层皮。

　　对方恍若不见，反倒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冷讽道：“云大人，你瞧，本贵妃的指甲被你给弄脏了，待会儿若是被皇上看到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云毓强压心头愤怒，随意用袖子抹了抹脸颊上渗出的一抹微凉，却也同时摸清了对方的身份，相较于另一位的灵动，这位的更显端庄，都说方家出了两个好女儿，一个是贵妃，一个是贤妃，前者端庄，后者俏丽，如今这么一看，云毓觉得传言果真是传言，除了长相，这方素书到底哪儿点和端庄沾上边儿了？难怪把褚轻则吓得都跑去泡男人去了。

　　好歹也是顶着云深的名字，可不能做出云毓会干出来的事儿。

　　随即又挂上温和的笑：“微臣~~惶恐，还请娘娘恕罪，都怪微臣脸皮薄。”

　　说罢，还故做样子的一脸苦恼。

　　可这话却不但没有换来方素书的消停，反倒把她气得面色涨红，指责的话没憋出来，坐在一旁的方素雅倒是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的花枝乱颤。

　　见自家姐姐面色更加不善了，方素雅旋即知趣的理了理衣裳，而后坐正笑道：“咳，姐姐，依我看咱们还是别为难云大人了，怎么说云大人现在也是皇上跟前儿的大红人不是？啧啧啧，瞧瞧，云大人这原本俊俏的一张脸都花了呢，不过本宫相信，云大人也是聪明人，如果别人问起来，相信云大人定也是知道怎么说的是吧？”

　　言讫，还十分俏皮的冲云毓眨巴眨巴眼。

　　方素雅这话说的简单又直白，方素书如今虽有太后撑腰，可毕竟没有承得皇上的恩宠，如此三思下来，只得愤愤一甩衣袖，而后出言警告：“云深，本宫谅你是个识相的人，今日便不同你计较，若让本宫知道你在外乱嚼舌根，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差错，可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

　　云毓一挑眉毛，看这样子，这贵妃是把自己给当假想敌了？

　　嘿！

　　云毓一下子抖起了精神，抬眸间，就见方素书一双美眸紧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会狗急跳墙乱说话一样，念及此，云毓随即笑着恭敬道：“微臣谨记，贵妃娘娘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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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顾忌自个儿身份，方素书当真想要骂出一句开心个屁！

　　当然这就不是云毓所顾及的范围了，至少现在她觉得很舒心，舒心极了。

　　告别太后，云毓沿着青石小径往回走，虽然从头至尾太后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但细细想来，定是昨日的事情传到了后宫，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到的还是天底下权位最高的女人耳里，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云毓忽然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估摸着要有的难过了。

　　幸好她这辈子都没可能会嫁进这个地方，不然一定会被太后给生吞活剥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