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顷刻花开

8、凤凰御魂

　　难得在家里睡，却没有梦，半夜里，嘈杂声把我惊醒，跋人在床前跪坐，见我睁开眼睛，跳起来为我整衣。
　　“怎么了？”我抬眼见窗棂上火光跳跃。
　　“晖阳苑失火了。”
　　晖阳苑？我一下子定在那里，父亲养病的晖阳苑？
　　为什么不叫醒我？
　　“小姐难得好睡。”跋人说得平静自然。
　　我拉上衣襟冲到朝南的窗口，猛地推开，晖阳苑的上空，飞翔悲鸣的，是凤凰御魂。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皇名月怕是不行了。”
　　“小姐。”
　　“被凤凰魂缠上了啊，那火焰是熄不了了，也算是报应。”
　　凤凰羹的香气穿越时空在心里绽放，火热的欲望在触到跋人冰凉的手时平息。报应，若果是报应，这报应几时才会降到我的头上来，既然我也曾经食过那神鸟的血肉。不要太快，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反握住跋人的手，狠狠地握住，我说：“回若君府去。”
　　“黛儿。”刚刚打开和明居的院门，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离。
　　“离哥哥。”我站住，未束住的银发在夜风里散落，看离的脸上忽明忽灭，火光映亮。
　　“父亲自尽了。”他忽然地说。
　　“自尽？”我有些不信，那样骄傲的父亲，会选择这么软弱的方式离开世间？
　　“是。父亲太骄傲了，他大约已不愿忍受被束缚在病床上的生活。”
　　不同的理解，不管怎么说，父亲的骄傲是确定无疑了的，那个骄傲的，不被人了解的男人，他的一生竟如此简单地结束了么？作为餍的英雄，舄的仇敌，总是被深深地刻在很多人的心里了。
　　“我很难过，离，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若君府去。”
　　“我明白了。”离伸手拂一拂我散乱的额发，腕上的珠串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暂时，送你回去。”
　　一回到若君府，狺似就来到蔷薇小观见我，真算是难得的礼遇，他对我，还从来没有这般重视过，托离的福。
　　“真不愧是净琉璃之女，只不过短短的回家，又带来那么大的灾祸。”狺似的厌憎几乎毫无掩饰，立刻引起跋人的强烈反弹。
　　“若君殿下，净琉璃是形容极大罪恶之人的辞句，请不要用在小姐身上。”
　　“她不是吗？回一趟娘家也会引发皇名月殿的死！她根本就是餍的不祥之星！”
　　“您对小姐的侮辱也该够了吧。如果你再说下去，即使你是小姐的丈夫，我也绝不会饶你。”
　　狺似的眼睛转成深红色，“低劣的豕人，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我看见跋人的手迅疾地伸向剑，却又顿住。
　　“他不够资格，我够不够？”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绝对熟悉，我叹一口气，缓缓转身，“离。”
　　狺似的气焰瞬间收敛，我望一望南方的天空，火光犹亮，一声清鸣，那只盘旋不去的凤凰从火光中脱身出来，闪亮的红色渐渐黯淡下去，凤凰鲜丽的彩色羽毛在乍白的天光映射下焕发出更美的光泽。离划一个召唤符，一把巨大的弓在空中浮现，“若君殿下，射它下来。”
　　狺似的脸容突然肃穆庄严，手指在空际一划一挑，一支鎏金箭捏在指间，弓弦弹射的巨大破空声惊动了展翅的凤凰，但它尚未来得及换一个姿势，就笔直地落下去，大约整个京里在同一时间发出欢呼声，离隐没在暗影中的笑意微微闪动，手中的火光将凤凰吸到近处，顺手交给一个侍从。
　　“若君殿下好箭法。”
　　狺似收去箭支，把那把弓随手抛在空中，“又要我……”
　　“对了，我来是跟殿下说，父亲与你的约定，我会替他完成，所以，也请殿下好好遵守你的诺言。”
　　狺似死死将离盯了几秒钟，忽而笑了，“好，没问题。”
　　我看着那把弓一点点消失，弓上的射日两字隐约可见。还真是一把非常美丽的弓呢，用这把美丽的弓射下的凤凰，也算它死得不冤呢。
　　“黛儿，又有凤凰羹了。”
　　“是同一只吗？”我抬头微笑，“同样的味道吧？”
　　“是。”离面对我时永不吝惜他的温和笑意。
　　“为什么它的御魂会提前转生呢？”
　　离还在笑，却有些勉强。
　　“父亲真的是自尽的吗？”
　　“有人可以伤害到皇名月殿么？”狺似却代离答我。
　　“凤凰的御魂是有人催生才会提早出壳的吧。”
　　“能做到的，整个京里，只有父亲本人和王了，但王是绝不可能的，所以……”
　　“但是……”
　　“小姐。”跋人突然出声，“再休息一下去吧，今天会为皇殿举丧，您会累坏的。”
　　跋人，为什么连你也会为狺似他们解围，我不解，但，我终于没有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