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顷刻花开

19、昧光之饮血之旅

　　任小侯的脸抽动起来，他狠狠盯住那颗已和周围树木一般无二的玫瑰树，扑上前去，“怎么可以？我等了这么多年，还得不到你？怎么可以？”

　　玫瑰树上的刺扎得他血迹斑斑，他也不放手，竟想把玫瑰树拔出来。

　　“住手。”我叫住他，“事已至此，不要伤害母亲了，也不要伤害你自己。”

　　他转过脸来，眼中攫取的光让我顿时后悔，“晴姬不能跟我一起走，你跟我走！”

　　应该不理他的，如今，他得不到母亲，对我，只会由可有可无变成誓不放手。

　　风势急起来，我用全部的力量压制这狂放的风，风却仍渐渐接近我，形成一个包围。压力越来越重，额上有汗，眼前发黑，但，一旦睡过去，醒时只怕已到了阗的帝都。我咬牙苦撑，在餍，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不——不能，现在还不能走！

　　一股浓重的杀意划开了风的包围，我总算透过气来，定睛细看，跋人手里的剑正耀出黎明的阳光。

　　“滚开，你想被我杀死吗？上次放过你，是因为你是小公主的人，这一次，再无顾忌，任何阻止我带走她的人，都得死！”任小侯边说着，风已狂卷而来，跋人也不答言，一剑劈向风眼处。风势不减，与跋人的剑气相持不下，而跋人身上的伤口已全迸开，血把他的黑衣浸湿。

　　一支箭来得全无预警。光华灿烂，夺人神魂，金色的羽箭在引起风啸以前，已在任小侯的肩上轻振。

　　风势消散，跋人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上，用剑撑住身体。

　　我没有回头，从任小侯怨毒的眼瞳里，我已看见了来人的身影。

　　皇圻离。

　　“长乐侯。”

　　“圻离殿。”

　　“黛儿送你走，送了一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带她回去休息吧。”

　　“呵呵，自然。改天我要再来餍，一定会送份厚礼感谢圻离殿你的关照。”

　　身后的人略略沉默，“此刻，你称我餍王比较合适一点。”

　　我惊愕已极，不觉转头，圻离一贯地朝我微笑，他的脸——不，是全身，已经多了种难以描述的贵气。

　　“你篡位？”任小侯似乎比我更吃惊。

　　“先王是主动退位的。”

　　“哼。”

　　“请长乐侯回去转告阗帝陛下，餍的事，餍会自己处理，阗朝国土辽阔，不要总为了一个小小的餍操心太多。”

　　……

　　距离那旋风般的一切事情的发生，已经十二天，此时是春之年火熠日，皇圻离继承王的大典之日。

　　我换上华服，看门前等待着我的跋人，他的伤已几乎痊愈。今天是典礼日，他却还穿着黑衣，仿佛在宣示，他只不过是我的影子。

　　“不用着急，我们晚一些去，我要最后一个，向新王道贺。”

　　我浅浅微笑。

　　终于，他还是做了，他杀了狺似，把刚刚吃掉王的血肉的狺似，一口一口吞了下去。我想象那样的场景，竟忍不住笑，我也是尝过狺似血的滋味的人，不好吃呢。

　　“跋人。”我拍一拍走到我面前来的跋人的脸，“食上位者所将受到的诅咒，是将被自己最爱的人吃掉，跋人，这样的结局，就是你决定的，难道你真的甘心？”

　　跋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起头来。我的脸上，想必仍是微笑着的。

　　一种暧昧不明的笑。

　　几个时辰以后，我在绛阳殿对新王皇圻离展露的，也是这种笑。

　　“黛儿。”他精神还好，“狺似也死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是啊。”我眼神迷离地走过去，抱紧他，“只剩得我们两人了。”

　　他轻轻回抱我。

　　“够了吗？”

　　“……”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为什么我却还下不了手杀死你？“是你，是你告诉父亲弱会使用寒气的事，是你亲手促成弱的死，甚至你腕上的珠链，也是弱的，是不是？”

　　我想推开离，离却紧尽抱住我，“黛儿。”他笑得惨然，“这样，是杀不了我的。”他把左肋上的短剑抽出来，细细地看上面的字，“昧光，确实是可以杀死我的剑啊。”他微笑着，把剑刺进心脏的位置，深深地刺进去

　　“黛儿，也许我让你伤过心，也让你流过泪，不过，真的，为了你一个微笑，我是可以牺牲一切的……我不怕死，再黑暗再孤寂都不如你恨我来得更痛苦煎熬，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没有人照顾你，黛儿你啊……”他的口里喷出些鲜红的血沫，溅在地上变成黑色。他是个将死的人了，心里卷起莫名的悲鸣，象鲸的夜歌声，盘旋不去，这个人，这个人，他杀了弱啊，为什么我会为他哭……哭？我不知何时已扶住他，泪水滑落，在他的颊上溅碎。他渐失血色的脸上竟浮出一丝微笑，轻声地续道：“你怎能没人照顾，你怎能孤零零地活下去？”

　　我木然地，想放手，不忍放手，矛盾在心中蔓成纠缠的刺藤，心里一片血红。

　　“没错，弱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是为了皇家，继承权什么的，我……不在乎，可我好嫉妒，看到在他身边笑着的你，我好嫉妒，所以我才会想让他彻底地消失掉，是我亲手把重伤昏迷的他推到豕人的陷阱里，看着他们吃掉他，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把最后的胜利者带给你……呵，那时候我以为我也是胜利者，可是不是。你为了弱，甚至可以杀死我不是吗？”

　　“不！”我抓紧他，“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的，即使为了弱……即使为了弱！为什么你要这样？”

　　“黛儿。”他脸上回复美丽的光彩，“就这样吧。弑王的我背负被诅咒的命运，这样的我，不够资格继承王位，也安定不了浮躁的人心。但是，你可以，黛儿。吃掉我，从我的手指开始……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嘴唇，吃掉我，把我从头到脚，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你永远也不会忘掉我。”

　　“离……哥哥。”

　　“这就是我的命运，我一早已经知道，如果这就是对我伤害了你的惩罚，我接受它。”他笑着——微笑着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