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顷刻花开

18、血色玫瑰之黎明谢落

　　我收住脚步，“我不会跟你们离开，我要留下来。”
　　“餍，这块魔性的土地怎么会开出你这样一朵娇弱清艳的花？你不该留下。”
　　“我不是会被人攀折的花，你不用担心。走吧，带母亲离开这里，她才是那朵娇弱的需要在盆里受人呵护的花。”
　　“小公主……”
　　“别说了，即使阗放弃餍而支持舄，餍也不是撑不下去的，我想，这就是你想要说的话，也是你必须带走阗的公主的理由。”
　　“小公主太聪明的。”他笑，“让我再说不出劝你的话。”
　　“走吧，天亮之前就离开，天亮以后餍的火之力会加强，你未必带得走我母亲。”
　　“我当然可以。”他笑起来的时候意气风发，“从二十多年前，晴姬被嫁到餍，我就决定有一天终要把她带回去，我当然要带她走。”
　　“二十多年前……你那时多大？”
　　“十五岁。我比晴姬只小两岁，可阗朝的制度，男子满二十岁才可娶亲，女子十八岁必须成婚，我那时只能眼睁睁看晴姬走。”
　　“你不知道吧，母亲，她爱我父亲。”
　　“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默然半晌，“阗为什么会将母亲嫁来餍？明明，只是利用着餍，明明，餍族受不了北地的极寒，舄族受不住南方的酷热，彼此除了一些久远的仇恨，没有将战争继续的理由。阗朝却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操纵两族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公主？”
　　“晴姬，她是自愿嫁来餍的，阗朝的贵族有纵欲的习性，也许她宁愿选择和亲至餍这边远蛮荒之地，以求得到一个只有她一人的丈夫。”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现在又怎会愿意回到自己曾选择逃离的生活？”我确实无法想象，传说中高度文明和繁荣的阗朝，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也许她终于明白，无论是复杂的生活还是简单的生活，都会有痛苦，无论是复杂的感情还是简单的感情，都会有背叛。”
　　“也许我不该问，母亲回去，会怎样？”
　　“我和陛下已经谈妥了，我能带回晴姬，她便是我的。”
　　“是你的？”
　　“当然了，我一直思念她，我会娶她为正妻。”
　　“如果你也带走了我呢？”
　　“我也会好好待你的。”我说话时极温柔，眼眸里没有一点伪饰。
　　我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对阗朝的帝族，我终于有一点了解。
　　“天快亮了。”我看向微微发白的天际。
　　“天亮时，外城门开，我就带晴姬走。”他不再称公主，对他来说，就是已将母亲视为他的人了吧。　　
　　我没有应。原以为在餍尽是些痛苦的回忆，母亲不如离开，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在母亲的梦境里，不会出现故乡的人和事。离去和留下，到底哪一个对她来说更好，我已不能判断。
　　但母亲能。
　　她清幽的声音如晨风吹送，“任小侯，你已经不必带我回去了。”　　
　　我们循声望去，她比夜里更苍白，眼神更疲倦。
　　“晴姬，我当然要带你走，从我十五岁开始，我就立誓要……”
　　“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是不必，不必了。”母亲缓缓拉起一点裙裾，我们就呆住了。裙下，母亲秀美的脚已经变成扎进地底的树根样的东西。
　　“秘术·桫椤？”任小侯也流下冷汗来。
　　“没错，我用了秘术·桫椤，借用植物的力量获得身体自由活动的能力，但第二日的天亮时，我就会变成一颗树。”母亲看着我，她知道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清醒逃脱。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已是重病之身了，这样，只是借点时间和你们告别。”
　　是为了……是为了告诉我綮弱被杀的不得已苦衷，是这样，她是看穿了我一直放不下查清真相而报复的心的。
　　第一缕阳光扫过大地，土地变得柔软芬芳，树木充满生气，而母亲……她的身体寸寸僵硬，绫罗缠在新生的枝干上。
　　“貘黛，别……”她最后的话语闷住了，一株挺拔的小树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裂开花苞，极大的充满迷人香气的美丽花朵渐次盛开，柔软滑嫩的花瓣，芬芳馥郁的滋味，鲜红的，似血般鲜红的颜色——那是一株玫瑰。
　　但那花和她的笑颜一样，都只维持了太短的时间，在我们还没从震惊中醒来，花朵就收缩萎落，眨眼工夫，树还是树，花却谢尽了。
　　此时还只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