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朝霞菡语

25、路途遥遥

　　山路泥泞陡峭，纪瑾修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倪诗仪瑟瑟发抖的身子上。

　　她已经昏迷好几个时辰了，偏偏这里没有什么医院、更没有什么医生，他的心情有些急躁，轻拍她的脸颊唤道：“诗仪，醒醒……”

　　倪诗仪感觉有一双温厚的手指轻触她的肌肤，亲切而又舒服，她像一只猫咪般凑了过去，恍惚间，她想起了那个春日午后，刚刚吃罢午饭的她和肖俊弘，坐在校园里的草地上，俊弘就是用那双温暖的手，轻拭她的脸颊。

　　可画风突然大变，她被一条绳子紧紧捆绑住，求救无门、挣脱不了，又过了一会儿，那条绳子又变成纪瑾修的手掌，他阴狠地说：“倪诗仪，我说过，你生是我们纪家的人，死是我们纪家的鬼。”

　　睡梦中的她抽抽搭搭的哭泣起来，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纪瑾修……你放开我……”

　　想要为她擦掉眼泪的手生生的停在半空中，纪瑾修像是吞了黄连般，苦不堪言。这是第几次，她求着他放过自己？叹口气，若是可能，他又何尝不愿放手，倪诗仪，仔细想想，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为肖俊弘放下一切，心甘情愿的为他憔悴，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放下一切只为她……能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

　　“俊弘……对不起……”

　　她还在无意识地说着伤害他的话，偏偏这是梦话，他连生气怒骂她的资格都没有！垂在身侧的手再一次被握紧，指节处传来“咔擦咔擦”的声响，他的心上好像被架着千万把利刃，割得他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倪诗仪最该说对不起的人……不应该是他纪瑾修吗？当她奋不顾身千里迢迢的逃离到这里，她作为妻子……又何曾为他考虑过半分？此时，她还虚弱的躺在他这个丈夫的怀里，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很想……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丢在车外，让磅礴的大雨浇醒她，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夫！她又是谁的妻子！

　　憨厚的司机师傅荣叔从后车镜里，看到自家少爷拿着手帕，体贴的为少夫人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无声地松口气。这些天，他们一行人无声无息的跟着少夫人跋山涉水的来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没睡过一次安生觉，没吃过一次安生饭，只是静静地守候在大少爷的身边，听从他的安排。昨天晚上，山上所有的保镖隐匿在暗处，偷偷观察着少奶奶的一举一动。他清楚地记得，当少奶奶靠近肖俊弘时，少爷脸上那杀人般的表情，他身为下人，至今都心有余悸，原本以为，依着大少爷的秉性，一定会冲上去，血刃了那对奸夫□□，可他却想错了，直到那两人离开，大少爷都没有做什么。

　　荣叔不明白，少爷是北平响当当的商业巨子，论家世、人品、才华那都是万里挑一，想要个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一定要守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用自己的生命、事业进行一场没有希望的赌博？

　　他从后车镜又仔细看一眼，躺在纪瑾修怀里的倪诗仪，老实说，他很不喜欢这个少奶奶，任性妄为、狂妄自大，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家小姐，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托得起纪家当家主母的身份？他为自己的少爷不值当。尤其是倪诗仪，不顾少爷的面子跑当这里幽会情人，这口恶气，不止王鹏德想要一枪崩了那对狗男女，就连他这个开车的师傅，也想崩了少奶奶和那个肖俊弘，替少爷出口恶气！

　　他看着前面后面那清一色的保镖车，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场恶战，困倦的打着哈欠。他们忙了一宿，才把那个身手敏捷，名叫红缨的女孩儿给拿下，小小的年纪，还是个姑娘家，没想到劲儿却这么大。把她捆在前面的车上，荣叔在心里不得不佩服程家大小姐的御人之术，红缨那人品、那身手、那忠诚度简直就是万里挑一啊。

　　下腹的疼痛，绞得倪诗仪生疼，她捂着肚皮，嘤咛着转醒。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在车里，难道是肖俊弘又追了出来，把她抱到车上，而后去山下的药房给她抓药？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车？

　　困顿的抬头，眼前被突然放大的俊脸，惊得她眼睛睁得圆圆的，下一刻她像是摸到了蛇蝎般，一骨碌的爬起来，离得远远的，纪瑾修……他……不应该还在广州吗？

　　“醒了？”稍显沙哑的声音，在沉寂的雨天里显得越发清晰。

　　倪诗仪双臂抱胸，成一个被保护者的姿态缩在车门处，眼睛开始在狭小的空间搜索肖俊弘的身影。

　　“肖先生并不在这里，”纪瑾修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善意地提醒道：“过段时间，他就会回到北平，到时，你若是还想见他……也是可以的。”

　　倪诗仪皱着眉头，探究的看着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纪瑾修，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她突然就有种跳梁小丑般的难堪，硬着声音说道：“纪瑾修，我们不如打开纱窗说亮话……”

　　“不就是去见了肖俊弘吗？你以为我会那么小心眼的跟你斤斤计较？你对你相公……要自信点！”纪瑾修笑着伸出手，想帮倪诗仪把鬓角的散发掖进耳后，却被她闪身躲开。

　　速度快的，让他心寒！

　　倪诗仪绷着苍白的脸颊，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冷声说道：“纪瑾修，你心里清楚我离开的目的是什么？我和俊弘逃到这里，就已经做好了私奔的准备！纪瑾修，你就成全我吧，我不爱你，强硬的拴在一起，我们不会幸福的！”

　　“少奶奶，”前座的荣叔有些听不下去，他沉着语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您不要再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话，要是放在十年前，您这是要浸猪笼的！少爷已经不计前嫌的宽容了你，您就要珍惜机会，不要再得寸进尺！”

　　“荣叔！”纪瑾修冷斥，“开好你的车！”

　　倪诗仪苍白的脸色此时带着灰黄，活脱脱的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那般，声音凄凉而又悲苦：“你说的没错，我不守妇道、我恬不知耻！”捂着小腹的位置，她挤出一抹苍白的微笑，咬着牙继续说道：“可那也是你们纪府逼得！”

　　“倪诗仪！”

　　“怎么？不乐意听了，是么？纪瑾修，我了解你，这前前后后几十辆车里，坐着的都是你的得力干事，他们不会在我身后乱嚼舌根，只要我肯回头，我就还是纪家的少奶奶，这件事情就会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纪瑾修绷着嘴角，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按着倪诗仪的肩说道：“难道……你不想吗？”

　　“纪瑾修，你何苦拽着我不放？就当我死了还不行吗！”倪诗仪失控的大吼。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几十辆车平稳的往前方行驶，他们不知道在这泥泞的山路里，这一刻在发生着什么，下一刻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