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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夜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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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霄手一松,小王爷就顺着摆满各种零碎工具木桌稀里哗啦地滚到了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双手捂胸,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岳霄懒得理他为什么去而复返,把碎瓦随手往旁边一扔——“哐当”一声又把赵熠吓得一抖,还没出息地“呜”了一声——然后坐回床上醒神,心说可算是知道这看起来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小公子是怎么从京城孤身一人混到应天府还没给人拍花子了,感情全靠怂啊。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赵熠兀自在地板上缓了一阵,然后眼含泪花地看向床上坐的救命恩人,心里又有点高兴他没有不告而别。
“岳将军,我今天去见了我舅公,就是秦首辅。”他比划着向岳霄打报告,又拿出点心讨好地递过去,“舅公说泰昌官家已经殉国,要拥立新皇。皇伯父没有子嗣,我父王又……被汝真掳去了。如今在应天的宗室有我和秀王两个。我舅公的意思是该轮到我了,呵呵。”
说着还挺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声。
岳霄并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难得关心地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赵熠挠挠头:“如果我留下来,你会跟我去见舅公吗?”
岳霄毫不犹豫:“不会。”
赵熠:“为什么?”
岳霄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话没必要跟小孩说,只道:“不熟。”
赵熠笑了:“是了,其实我跟舅公也不熟。而且斗鸡走狗我还擅长,分曹射覆我也凑合,要真让我挑大梁扛大旗,那非出大乱子不可。更何况,我父母还在敌寇手中,我若当了皇帝,汝真拿我父母要挟我,那我是从呢还是不从呢?与其横竖都是我没理,让天下人戳脊梁骨,倒不如投身军营,亲自去把父母救回来。”留下来也只是当傀儡,这话就不方便拿出来说了。
岳霄倒是有些惊诧于这草包的自知之明了,看来真的有“大智若愚”的人物,脑子倒比一般聪明人清醒。
赵熠:“那岳将军接下来又什么安排吗?”
岳霄没回答,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赵熠接着游说:“若将军没有要紧的事,我们不妨接下来一道去……”
话音未尽,岳霄猛地跳起来将赵熠一把撸趴下,就听几根铁箭急促的破空之声和箭镞插进墙壁的闷响接连响起,赵熠顿时出了一脑门冷汗。这时门外、窗外皆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岳霄一个翻身,从柴堆里摸出自己那根裹着布的长棍,然后拎起赵熠破窗而出,木头茬子糊了赵熠满头满脸。
门外还未围拢的袭击者显然没料到这出,顿时愣在原地,听到领队者气急败坏的一声“拦住他们”才纷纷拔刀上前。而岳霄已经打了个呼哨,一手执杆一手夹人,跑出数十丈了。
来敌还有后手,几个蒙面大汉从巷口迎面堵上二人。赵熠紧张得不行,拽着岳霄的腰带,想说“你放下我自己跑吧是冲我来的”,却紧张地连话都说不顺,只连环屁一样蹦出来一串“跑跑跑跑跑”……
岳霄脚步不停,临到人前长棍横扫,四五个身长八尺的大汉就直接这么被一棍子抽到墙上去了。挑、刺、挞、劈,一丈余的长杆让他在平地上单手耍得轻巧灵动又虎虎生风,几乎不减速地就把面前的十几个人全部撂倒。
这时巷子拐角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很快一匹脱缰的……驽马狂奔而来,那速度,和那马看起来闹了多年饥荒还缺水的外形简直背道而驰。岳霄在马奔过身侧时长棍一撑,纵身上马,身姿矫健,令赵熠涕泗横流之下还不忘在心里赞了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马奔出去一条街,岳霄一把将赵熠揪起来:“指路,秦尚书府。”
赵熠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岳霄当下一手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双目直视前方,另一手并不控缰而是往他腰上狠狠一勒,喝道:”秦府,指路!”
赵熠简直觉得他躺尸的那几天都没这么晕过,当下也是急智了一把,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秦府地址告诉岳霄,总算被松开了下巴,当然腰上还是勒着一条有力的胳膊,不然他能直接被甩到沿街的人家院子里。
静夜纵马倒也没引起城防的注意,毕竟前段时日里几乎夜夜都有加急军报驰入城中。那些追兵没多久就被甩开,岳霄挟着赵熠奔到秦府侧面,突然从马上跳下来,抱着赵熠打了个滚停下。赵熠的内心已经从崩溃到麻木了,只觉得人生如此跌宕起伏,那经营投胎的地府当真是良心商家。
岳霄的马并不在意主人的突然行事,而是训练有素地自顾自跑了,显然是有去处的。岳霄把软成一滩的赵熠一把扯起来,两巴掌拍在腰背上,给他拍出了个人形,然后一把拉在手里,放轻脚步,绕离已经被惊动的秦府,隐匿身形在深巷中穿行。
赵熠不明所以,被牵着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走着,手中感觉到那人温热干燥的手掌和指腹上的厚茧,竟奇怪地生出点沉稳心安来,于是也不问,只安静跟着。
岳霄带着他走走停停,不时躲在墙缝里避人,像是土生土长的捕快一样对应天的大街小巷了然于胸。不多时前方便传来人声,隐约可见火树银花映红了半边天。而赵熠作为一个称职的纨绔,对这声色是如此亲切——正是到了烟雨楼台歌管弦的秦淮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