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绿珠舞（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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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的敞亭内，人影落在地上被拉得狭长，仿佛随时可以朝亭外蜿蜒伸展。
蕙茝四下看了看，偷偷摸摸地蹲下，小心掏出手炉和白纸片，纸片上已用有朱砂写好的她的名字和愿望。
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她心下嘀咕，又朝亭外瞅了瞅，心一横打开手炉。
“蕙茝姐，你在干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背后转来，蕙茝骤惊，手炉砰地一声翻到在地，香碳哗啦从炉中滑出。
“哎呀！”她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查看香碳，竟连背后的声音都忘记了。
“幸好，没灭没灭。”她长舒了一口气。
“深秋都没到你怎么已经用上了手炉？”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一只纤细秀美的手拾起了手炉。
蕙茝猛地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和她一起跳舞的江离。
“我……”她顿时语塞。
“这又是什么？”江离看到飘到地上的纸片，俯身捡起。
“还给我！”蕙茝朝纸片抓去。
江离侧身躲过了她，念道：“不想当舞姬？”
“还给我！” 蕙茝一把抢过纸片，紧紧地握在手心。这时她发现江离正满脸怀疑地看着她。
“我，我就是出来走走。”她将手背在身后，嗫嚅道。
“大半夜？”江离摇摇头，分明是不相信。
蕙茝偷瞄了一眼香碳，烧不了多久了，她心道。她又看了看江离，对方正静静地望着她，没有一丝离开的打算。
怎么办，她咬了咬牙，终于一跺脚说道：“跟你说罢，我听说在子时将这样的一张纸烧去，神灵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刚刚那就是你的愿望？”
蕙茝冷哼一声，“是又怎么样，你要告诉管事的就去吧，算我倒霉！”
“这个要怎么做？”江离忽然问道。
“ 什么怎么做？”蕙茝一愣，有些迷茫。
“实现愿望。”江离抿了抿唇。
“本来是要写名字和生辰八字的，但我连自己的哪天生的都不知道，就只写了名字。”蕙茝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把我添上。”
“啊？”蕙茝再一次愣了。
“给我纸，火快灭了。”
蕙茝眼睁睁看着江离从她手心中抽走了纸片，然后咬破了手指，用血飞快地在纸上写上了江离二字。
“这样就行了么？”江离将纸片递还给她。
“哦哦。”她茫然地接过纸片，忽然想起快要熄灭的香碳，赶忙将纸片放到碳中。
幸好香碳还没灭，纸片放到上面很快变成了灰烬。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灰烬和燃尽的香碳撒到花圃中，做完这一切她俩都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就行了？”江离问，唇边有了些许弧度。
蕙茝将手炉塞到袖中藏好，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吧。”
两人正打算离开，转身却见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亭外，笑盈盈地望着她们。
两人顿时吃了一惊，她是谁，从何而来，刚刚又看到听到了什么？
女子缓缓走来，蕙茝二人如临大敌，女子走到离她们五步远时停下来说道：“以汝魂灵，成汝所愿，刚刚是你们许下了愿望？”
“你是谁？”蕙茝戒备地后退。
“司命使。”
“你是神仙？”江离小心地问。
女子看了她一眼，“既然你们是这样认为的，那就是吧。”
江离有些迷惑，蕙茝却立刻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就行。”
女子点点头，“愿望实现的代价是你们死后，我会取走你们的魂灵。没有魂灵你们的魂魄会衰弱，甚至容易在轮回中魂飞魄散，如此，你们可愿意？”
“愿意。”没想到，这两人竟没有一丝犹豫，异口同声地答道。
“你们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听到这里，苏清忍不住插话道。
本该死在火场中的蕙茝和江离，此刻正坐在绮梦轩中独属于慕容挽歌的雅间内，她俩沉默了片刻，然后蕙茝苦笑道：“有什么可犹豫的，能真正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就算魂飞魄散我们也认了。”
“你们……”苏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转换话题问：“你们后来的争吵是为什么？”
闻言蕙茝和江离相视一笑，“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戏？”苏清不解。
“对，一场演给管事的和郎君们看的大戏。”
“我不明白。”
蕙茝叹口气解释道：“世家都严令禁止家姬出逃，如果我们简单地逃走了，怕是会牵连剩下的姐妹们。而这出戏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个愚蠢的舞姬因为嫉妒和另一个舞姬同归于尽，他们会觉得可惜，会不屑，唯独不会产生戒备怀疑。害人的和被害的都死了，他们还能追究什么？”
“不过，”蕙茝顿了顿，对江离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跟我赌一把。”
“所以我送去夕食时，你明显不相信我。”一直沉默的江离开口道。
“我总要听你说不反悔心里才踏实。”蕙茝笑了笑道，“郎君越来越看重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签下契约。”
“以色侍人，能有几时风光，我又何尝不想为自己活一世。”江离说道。
“我倒是看轻了你。”蕙茝端起酒杯敬了她一杯，“蕙茝冒犯之处，还请妹子见谅。” 抛弃了舞姬的身份，蕙茝行事倒带上了几分任侠的豪气。
“你们怎么知道时候开始演戏？”苏清再问。
“蕙茝姐不会坐以待毙。”江离说得十分简短。
“所以我一失宠你便知道计划要开始了，于是来给我送饭？”蕙茝问。
“就当这样吧。”江离微微移开了视线。
“就算没有这计划，你也会来的，不是么？”蕙茝加重语气说，“反而是我，以为自己清醒明白，却依然忍不住嫉妒。”她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说是做戏，我却像是假戏真做。”
“都过去了。”江离回望蕙茝，话虽简短眼神却是暖的。
“那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
以后……蕙茝两人朝慕容挽歌看去。
慕容挽歌闲闲地倚着凭几，“不必担心，舞姬江离、蕙茝已在火场中死去，此后再不会有人认出你们。”说着她又补上一句，“我说过让你们过上想要的生活便不会食言。”
“这下好了，”苏清拍着巴掌笑道。
“我……”蕙茝有些犹豫，见慕容挽歌侧头向她投来询问的视线才吞吞吐吐道：“蕙茝有个不情之请，虽然说大人把我们从火场带出已是莫大的恩惠，但是……”她想起初识挽歌时她那恣肆的话语，“如果可能蕙茝想留在绮梦轩中，不知可不可以……”她越说声音越小。
“不就是留在绮梦轩么，当然……”苏清骤然住口，扭头朝慕容挽歌看去。
后者淡淡道，“这里倒是缺一个打杂的。”
“谢大人收留。”未等挽歌说完，蕙茝就对她行了个大礼。
挽歌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别大人大人的了，日后唤我挽歌便可。丑话说在前面，绮梦轩虽是包吃包住，但每日的活计却也是不少。”
听到这，苏清忍不住露出鄙视的神色，什么活计不少，只不过是有人懒得做而已。
而一边，蕙茝已经拍着胸脯应了下来，“包在我身上。”
慕容挽歌笑得十分欢快，接着她又问江离，“你呢？”
“一个也是留，两个也是留，江离娘子不如也留下来。”苏清抢先道，慕容挽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苏清挠挠头，只觉得耳朵尖有些烧。
没想到江离却摇了摇头，“谢郎君好意，只是江离对这俗世已经没了兴趣，如今只想收敛罗裙，做个女冠。”
“女冠？！”苏清和蕙茝都十分惊愕。
“好不容易自由了，你这是为何？”蕙茝扯着江离问道。
“蕙茝姐，我累了。”江离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好像真的看破了红尘。
“你还年轻。”蕙茝企图劝阻她，苏清也在一旁说道：“你不喜欢这里还有别处可以去，何必做女冠？”
江离摆摆手，“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腻了，现在只想求个宁静，你们就不要劝我了。”
“唉。”如此一来蕙茝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听慕容挽歌道：“离这不远有一家南山观，十分清幽，不知你意下如何？”
南山观？江离心中一阵惊喜，她当然知道那家道观，那是达官贵人常清修踏足之地。“我能去么？”她不免忐忑。
“当然。”慕容挽歌笑了笑饮下一杯酒，“收了报酬怎么能不让客人满意，阿清你说是不。”
苏清白了她一眼，“你真不再考虑考虑？“他问江离。
江离的目光在他面上打了个转，留下了些许哀伤，“谢郎君好意，只是江离去意已决。”
“那就这样定了。”慕容挽歌双手一合，整个人懒洋洋的，“江离你先在这住着，过两天再启程也不迟。”
“凤儿，”她回头朝一直当布景的慕容冲吩咐道，“你去安置下她们。”
“走吧。”慕容冲振了振衣袖，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阿清，回神了！”慕容挽歌突然附在苏清耳侧喊道。
苏清一惊，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盯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啊，那个，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他条件反射地说。
“什么问题。”慕容挽歌靠回凭几。
“就是……”苏清挠挠头突然道，“哦对，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直接抹去那些人关于她俩的记忆不就行了？”
苏清本是想掩饰内心的尴尬，却见慕容挽歌神色突然郑重了起来。
“阿清，你听好。”她说道，“对于人来说，记忆是与灵魂一样宝贵的东西，即使是神也没有权力随意篡改。明白了么？”
“哦。”苏清讷讷地点头，接着他又听慕容挽歌说道：
“明日，就由你送江离去道观吧。”
“啥？”苏清的声音奇怪的变了调。
“怎么，不愿意？那我让凤儿……”她话还没说完，苏清立马说道：“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凤兄了。”
“哦~”慕容挽歌的尾音带着回转，她忽然凑近苏清，“阿清啊，你这脸色怎么跟烧红的虾子一样？”
“我我……”苏清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我，我先去后厨了。”他慌忙地向外走去，一头撞上门框。
苏清捂着额头，在慕容挽歌的笑声中夺路而逃。
他身后，慕容挽歌渐渐敛了笑容。“阿清……”她轻声叹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绿珠舞（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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