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98、不知寒暑

　　“四方四位，四仙真君！天地敕令，风火雷霆！飞符走印——定！”
　　伴随着一连串四字真言，叶宸手里的上清铃剧烈摇动，迸发的灵能注入符箓，悉数冲向空中虚悬的阴阳梭。此时恰逢火云箓燃烧殆尽，阴阳梭停止空间幻化，自半空坠落冰面。不消片刻，周遭怒卷的狂风渐渐平息，天色亦恢复清明。
　　唐景乔心有余悸地拣起法器收好，面色惶惶，“想不到师父给的保命符竟有如此威力，教我给浪费了。”
　　“无妨，我这还有呢。”叶宸倒是没当回事儿，“让你平时学艺不精，关键时刻还得看我的。”
　　“是是是，要不怎么你是师兄呢。”唐景乔缓过劲来，讨巧地笑了笑，“接下来要怎么办？”
　　“别急，时辰还早呢。”叶宸心谙关窍未现徒劳无益，便安抚他道，“我们抓紧休息，有什么事到晚上再说。”
　　说话间两人回到林子里喂马，而后偎在一起小憩。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夜幕笼罩山岳，天色浑融一片，地下传来巨石震颤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醒来。
　　“快，跟我来！”
　　“哎…等等！”
　　叶宸与唐景乔你追我赶，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干涸的溪涧旁。白雪掩盖着枯枝，带着尸臭气息的风迎面吹来，那是肉骨腐烂的味道。
　　“阵眼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叶宸当机立断，取出火云箓凌空引燃。唐景乔拨动阴阳梭，顷刻间法器轮转，风云激荡，雷电如剑芒布地，雪化成了雨——天地敕令，百鬼现形！
　　受到法器感应的半尸一具具破土而出，整条溪涧散发着莹莹幽光。如果忽略空气中越来越浓厚的恶臭气息，眼前妖异的画面竟有几分超脱尘寰的殊圣之感。
　　“桀桀——呼噜——”
　　半尸喉中发出怪叫，朝着密林边缘缓慢移动，密集的“吼”声令人头皮发麻。为免打草惊蛇，叶宸与唐景乔用棉布捂住口鼻，双双鱼跃攀到树上，将身形巧妙地隐没在交错的枝桠之中。
　　源源不断的半尸从溪涧出发，而后聚集在沼泽地附近，漫无目的地盘旋，待到天色微明时分才回到溪涧钻入土层。整个过程耗时约四个时辰，期间唐景乔还忍不住打了个瞌睡。
　　“这条溪涧下面一定有阵眼，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地打探打探。”
　　叶宸把唐景乔摇醒，不由分说地下了指令。
　　“我现在很困，别跟我说话。”
　　唐景乔有起床气，这点叶宸习以为常，自顾自地道：“给你两个时辰休整，太阳出来就下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嘁，瞧你这点儿出息。”
　　叶宸嗤笑一声，并不以为忤，由他去了。
　　当晨光唤醒群山，唐景乔总算醒过神来，与叶宸一起在山涧中摸索。两人很快选中了一处较为松软的土层，挖了不到一丈地就发现了底下的奥秘。
　　“谁能想到，山体中间竟然全是洞窟。”
　　“这入口四通八达的，作为藏尸之地再好不过。”
　　两人步入洞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宛如人工开凿过的山壁。一开始洞口是很窄小的，但随着他们越走越深，里面的洞窟也变得越来越宽敞，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与冰天雪地的外界截然不同的奇妙世界。
　　仿佛是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入侵，设在洞窟深处的阵法悄然启动，数不清的蛇虫鼠蚁开始在洞穴里爬行涌动，恶臭的粘液在空气中炸开，交织成网朝洞口的方向扑去。
　　“糟糕！快躲开！”
　　叶宸话音未落，唐景乔已经如闪电一般蹿了起来，他整个人倒挂在洞窟的顶部，堪堪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师兄救我！”
　　“撑住！”
　　眼见虫兽的数量越来越多，叶宸当机立断，一口气燃爆数张火云箓，炽热的火光扑向地面，眨眼间就将一切活物吞噬，留下满地焦炭般的骸骨。
　　“咳咳咳……呛死我了……”
　　唐景乔小心翼翼地从洞顶下来，嫌弃地踏过火光肆虐之地，终于和叶宸顺利汇合。
　　一路上也不知他们触发了什么阵法，地面开始剧烈震颤，山壁的碎石滚滚而落，地动山摇间，这处依山而设的阵眼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原是真龙生水泉，天关地轴为巨门。
　　石骨棱层无处觅，山行在地水在天。
　　“黑水荫尸，好诡异的手法……”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处幽深的巨大黑潭，潭水呈油脂状，里面浸泡着层层摞摞的尸体，密密匝匝简直触目惊心。
　　“这黑水是何原理，竟能使尸骨不腐？”
　　“此法我只在书上看过，布阵之人用大量的尸油和特殊的药草熬制黑水，利用地底的极寒之气让黑水凝固，可以令新死的尸首皮发不腐关节不僵，活动自如。”
　　“你看这些将士的铠甲，有的是汉服有的是胡服，形制还各不相同，似乎不都是同一个年代的。”
　　“道法自然，万变不离其宗。布阵之人用谋机深，不仅对姑鵺山的战场十分熟悉，对将士们的埋骨之地更了如指掌。”
　　“这可怎么办？”
　　看唐景乔发愁的样子，叶宸不禁轻笑出声：“师父又没叫我们查出这个老狐狸是谁，他只叫我们寻出破阵之法，不该想的别瞎操心，容易短寿。”
　　“难道你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啧，好好研究你的空间法器，说不定会有大收获。”
　　“对噢，等我弄明白这个阴阳梭是怎么回事，也许师父他老人家就愿意教我空间禁术了。”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
　　叶宸与唐景乔待在姑鵺山间不知寒暑，与世隔绝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等到来年春至，玄英像是终于记起了这两个一走就杳无音信的徒儿，在与容衣对坐品茗时流露出了些许牵挂之意。
　　“也不知我那两个顽徒探查得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我遣曹副将去卧龙城打探，城内并未流传姑鵺山恶鬼的消息，想必是还没有成事。”容衣端着茶正襟危坐，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低垂，掩住了眸底的情绪，“不过倒是打听到了歌舒夜的一些趣事。”
　　“哦？说来听听。”
　　玄英饶有兴致地放下茶盏，斜倚在身后的栏杆上。
　　“北静彦给歌舒宗亲指了一桩婚事，歌舒墨正为此事发愁呢。”
　　容衣宛如看客，一脸淡然。玄英略一思量便明白症结所在了——
　　歌舒乃凉州望族，现任宗主歌舒墨娶了北静彦的女侄北倾云，膝下育有两子，皆为人中龙凤。长子歌舒颜于十一年前与苏延丹大单于之女白音结为良配，如今身居大单于尊位。苏延丹历来都是北昀王朝属地，此间歌舒颜夫妇理当在城中朝觐。次子歌舒夜为王朝大统领，品貌非凡比起他的兄长也不遑多让，只是他常年在战场奔波，终身之事多年未决。北静彦素有惜才之名，见不得爱将茕茕孑立，有指婚之意并不稀奇。但歌舒夜自由惯了，绝不是顺从其美的安生性子，歌舒墨可不发愁吗。
　　“不知被指婚的是哪家姝丽？”
　　“据闻是右卫府的首领千金呼延若拙，是卧龙城颇有才气的美人。”
　　“原来是她。”
　　见玄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容衣忍不住蹙眉：“你认得她？”
　　“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她尚且年幼，谈不上认识。”
　　不知怎么，容衣忽觉烦躁，手里凉掉的茶水也变得不堪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