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87、将军遗命

　　戈壁荒漠昼夜温差极大，一俟白日的暑气消退，凛冽的寒风便怒号着开始席卷这片苦寒大地。容衣遵照玄英的指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遮天蔽日的狂沙中觅得一方洞天。因着风霾过境，两人所处之地一片残垣，来时的路径被砂砾掩盖，教人无从分辨方位。
　　“先生说琼花岛乃琼花生长之地，我观此处只有黄沙白草，荒凉得很。”
　　容衣四顾茫然，心里不免将信将疑。
　　玄英倏道：“可还记得在焉支城外，我曾提过玄氏一脉的出身来历。”
　　容衣一怔，旋即回想起来：“先生曾言，玄门的先祖乃叶凉古国遗脉。”
　　“不错，昔年叶凉古国乃北漠霸主，后来环境变迁，古国遗民逐水迁徙，散布各地。当中有一支祭司带领的精锐部落，依循古礼来到此地，命族人在地下建造了叶凉王陵，用九根龙柱将奇珍异典封印其中，以求荫庇后世。”
　　玄英边说边领容衣来到一处甬道入口，掌中火云箓燃起明焰，照亮了原本黑黢黢的地下洞窟。
　　“莫非，这里便是王陵遗址？”
　　玄英接下来的一番话，印证了容衣的揣测。
　　“边关战事频繁，盗贼猖獗，古国王陵的存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早年北静彦为了自立王朝，四处征战敛财，曾多次派遣旧部潜入王陵，将宝藏扫荡一空。为免事迹败漏，他还命人伪造了大量藏宝图混淆视听，引得各路匪贼纷至沓来，穆勒全境民不聊生。时至今日，想必这里头也没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乍闻仇人名姓，容衣不由心神一恍。他跟随玄英的脚步进入地宫甬道，良久才道出心中困惑：“北静彦最重名利，入陵盗抢非君子所为，如此秘辛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
　　“这些年千机营跟随大将军多次讨伐北静彦，对他不说了如指掌，一句知己知彼总担得起。”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容衣沉声问：“那先生必也知晓，父帅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玄英没料到他竟有此一问，脚步霎时顿住。
　　“槐副将说，当年父帅领一队精骑夜袭卧龙城，却因一时不察中了北静彦的埋伏被围攻致死，就连尸身也是先生设法带回的。可我始终想不通，父帅身经百战，为何偏在这一战中孤军深入以身犯险？”
　　长久以来的困扰终于说出口，容衣深感此言对玄英有所冒犯，故而偏过头不看他。
　　玄英却似松快许多，长舒了一口气：“你总算问了。”
　　“此言何意？”
　　“关于大将军的死，外人不明就里，我却难辞其咎。”玄英并无意隐瞒，直截了当道，“那一战前夕，军中出了叛徒，盗走了将军符印。为免酿成大祸，大将军这才连夜带人追踪。可你也知道，姑鵺山的恶鬼除之不尽，等他闯入卧龙城追回符印时早已身中剧毒，精疲力竭，等待他的是北静彦精心布下的连环鏖战，就算是天人下凡也回天乏术。”
　　“叛徒？”
　　“此人名唤玄箫，是我门下弟子，事发当夜已被大将军亲手斩于卧龙城。我赶到的时候晚了一步，只来得及见到大将军最后一面。”
　　“北静彦处心积虑要取我父帅性命，如今目的达成断不可能轻易放手。先生单人匹马，却能带着父帅虎口余生，这简直匪夷所思。”
　　玄英从容衣波澜不惊的口吻中听出了一缕压抑的愤懑，不觉放缓语气道：“我身为千机营主，束下不严已经酿成大错。若不能让大将军魂归故里，于心难安。”
　　容衣却不为所动，神情愈发冷峻：“父帅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先生，但我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先生。”
　　“但说无妨。”
　　“槐副将带回的遗命，当真是父帅亲口所言么？”
　　玄英闻言惊诧不已。容衣平日里对他那么恭敬，哪怕有所怀疑也竭力克制。但此时此刻，遑论过往周全的礼数，彼此之间连表面的平和也维持不住了。
　　容衣见玄英迟迟没有回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父帅从小就对我寄予厚望，我六岁师从武寅真，八岁善识兵书，十四岁技压满朝文武。而我的兄长容礼，父帅教他诗书礼乐，习六艺之术，却唯独不肯教他演武练兵。为什么到了最后，父帅选择了容礼，而不是我？”
　　说出这番话的少年将军神情落寞却形如白杨，仿佛不把身体绷紧一点，整个人就要撑不住了一般，莫名地让人心软。可玄英却不能告诉他实情，至少——现在不能。
　　就在两人僵持的当口，甬道另一端传来阵阵人语，且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玄英听出了叶宸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不等他出声，那头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甬道里的动静。
　　“师父，是你吗？”
　　很快，叶宸的喊声回荡在甬道里，打破了沉寂。
　　玄英朝他快走了几步，叶宸认出来人，霎时兴奋不已：“我就知道，师父你肯定会来找我的！”
　　另一旁，唐景乔眼尖地看到玄英背后还有一个人，赶忙迎上前行了个大礼：“少将军！”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龙兴馆的匪徒呢？”
　　走出甬道是一处空地，周遭明火亮堂，除了他们四个再不见其他人影了。
　　唐景乔惊诧道：“少将军怎么知道我们是被龙兴馆的贼人掳走了？”
　　容衣眉头一皱，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叶宸看出他的神情不耐，急忙解释道：“那群人不知道进入地宫密道的位置，被我用计甩开了。”
　　“做得不错。你们无事便好，我们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回大营。”
　　眼下外头风霾肆虐，为今之计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唐景乔却另有打算，小心探问道：“反正都是在此歇息，不如四处看看？或许这里头真有什么宝藏呢？”
　　叶宸无奈，用询问的眼神投向玄英。
　　玄英心知年轻人劝不住，只取出随身的符箓递给两个徒儿防身。
　　“王陵有暗河，你们切忌不要渡河，若有危险就点燃火云箓。”
　　“遵命！师父。”
　　叶宸快速答完拉着唐景乔一溜烟跑了，周围的空气瞬时冷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