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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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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因临别在即,使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念,那些平时说不出的话,此刻却能轻而易举地侃侃而谈。玄英提及往事的时候并不避讳,但也没什么逻辑可言,容衣与他聊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勉强听了个大概。
玄英的故乡地处西北大漠,毗邻雪山,是一处古老的绿洲灵地。因其先祖是叶凉古国玄氏遗脉,所以一出生就在族内享尽尊荣。他的族地不通外域,族民循习古礼,擅晓阴阳,故人人祛病延年,寿享遐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过着与世隔绝的刍牧生活。后来关外局势发生动荡,塞上各族人马逐水迁徙,越来越多的外族人闯入他们的领地,频频前来侵扰,却都无功而返。直至玄英十七岁那年,塞外五个游离部族联合发起了一场围剿,他的族人在这次暴乱中死伤殆尽,只有极少数的人活了下来。
“先生在边塞开宗立派,成名甚早,想不到盛名之下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因缘际遇,祸福相依,人生而在世,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听军中的人说,当初是我父亲礼贤下士请先生入主千机楼,这件事我始终心存疑虑。”容衣直言不讳,“先生乃出世高人,何以甘愿自囚藩篱?”
“蒙先祖荫庇,我虽比旁人多了份天资,可说到底还是一介凡人,所谓出世入世,不过在一念之间。”玄英似是不愿深谈,语速放缓了不少,“容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答应他出山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这点你无须多虑。”
容衣直觉事实不会如此简单,因而并不完全信服,可内情如何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能作罢。
及至天色入暮,两人在条铺上和衣而卧。夜半时,容衣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睁眼却发现毡房里只余他一人,原本躺在身侧的人已不知所踪。压下纷乱的思绪,容衣披衣而起,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看。不远处有一群人手擎火把蜿蜒走在高岗上,前后都有人抬着缚辇,沿途白幡幢幢,夜风送来戚戚悲声,俨然是出殡的仪仗。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城里又有战事,且死了不少人,只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马?
为了一探究竟,容衣提剑出了毡房,悄无声息地靠近那群人。离得近了,便能看出这些人清一色着汉军常服,竟是驻地的边关军!容衣心下一凛,依稀听得有人道:“…西直门破了,叛军一路打到将军府,如今钟将军自顾不暇,哪儿还顾得上我们呢。”
“在外头抱怨两句也就罢了,一会儿回城可别乱说,我们得紧着点儿,东直门还有好些伤兵要看顾呢。”
“我们照顾他们,回头又有谁来替我们收尸?现在城里这么乱,与其回去等死,不如各自逃命吧!”
“说什么疯话,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不知道当逃兵是什么下场吗?”
“不过是一时吃了败仗,就算钟将军顶不住了,不还有容家军吗?朝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焉支失守吧。”
“别说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容家军群龙无首,能不能自保都难说。”
“唉,一人少说两句,城门就在前面了。”
……
容衣没有尾随他们进城,而是心事重重地循原路下了草坡。玄英不知何时已回到毡房,正用枯枝拨弄着火塘,帐内一片暖融。
“先生。”
“回来了?”
“嗯。”
容衣心有顾忌不敢触讳,对玄英的突然消失只字不提,率先自承了去向。玄英听罢一言不发,手里的枯枝随意比划,烟灰落到地上燃起微末红光,竟似将符箓复文刻印其上,走势奇巧极赋灵韵。过了片刻,容衣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打破沉默:“先生,叛军已于今夜破城,钟将军独木难支,我必须离开了。”
“既然要走,又何必回来。”
“我奉先生为师,不告而别于理不合。”
“你可知破城的叛军统领是谁。”
“索格图尚不是钟将军的对手,眼下这股势头,除了歌舒夜不做他想。”容衣几经思虑,已大致厘出了个中因由,“歌舒夜得卧龙城援兵之助,要从军寨突围并非难事,一旦城外援兵与索格图里应外合,无论是容家军还是边关军都将陷入苦战,腹背受敌。如今焉支城危在旦夕,我不能让钟将军孤军作战。”
“你去意已决,我多言无益。”玄英不再劝解,只发出一声叹息,“焉支城至关重要,万不可失。此回你与歌舒夜背水一战,胜负难料,我有一物赠你,若遇危险可保一时平安。”
容衣闻言怔住,意外感到一丝暖流自心底涌出,令他喉咙酸涩。
玄英送给容衣是一个锦囊,里头装着三道黄符,特地叮嘱他随身携带。
“多谢先生。”
“另有一事,关于我门下那两个不成才的弟子…”
容衣神情一凛,再也难掩心中落寞:“先生不愿回营也就罢了,连他们两个也要一并带走吗?”
“千机营有千机营的规矩,除了少将军你,任何人都无权决定他们的去处。”
“那先生为何提起他们?”
“此前我命他们暗中保护琪琪格,少将军若信得过我,今后不妨把他们带在身边。”
“这有何难,只是琪琪格年纪尚幼,恐怕…”
“琪琪格出身勋贵,纵流离在外,但天资聪颖,可堪大用。少将军不如将他收入麾下亲自照拂,即可笼络哈斯又可掣肘歌舒夜,可谓一举三得。”
看似无心的一席话,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容衣想到哈斯,霎时豁然开朗,心中已有计较,便踌躇满志地与玄英辞别进城去了。
待他一路疾行赶到钟宅,天边露出鱼肚白,竟是天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