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63、越界

　　焉支边界，一只鹰隼在城楼上空盘旋。年轻的少将肩披锦袍，凭栏遥望，入目是一碧青天，耳畔风声猎猎，伴着城下演兵台传来的阵阵战鼓，愈发催人逸兴。
　　过不多时，前哨传来线报，一个周身银甲的将领匆匆而至，口中急禀：“少将军，边界三十里外发现卧龙城的人马，打头阵的是叛军都统索格图，想来是他搬的救兵到了。”
　　来者名唤钟蒙，是甄选比试中枪戟组的三甲魁首，乃远征军的十小将之一。容衣见到他眉峰微蹙，不动声色地道：“来了多少人？”
　　“千人以上，看情形还在陆续增兵，具体人数尚无法确定。”
　　“无妨。近来城里可有异常？”
　　钟蒙点了点头，据实以报：“从昨日后半夜开始，不断有流匪下山滋扰，多次偷袭我军据点。他们人数虽不多，但个个悍勇，后方粮仓损毁严重，曹副将已赶往增援。”
　　“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既有曹孟焦出马，容衣并不担心流匪作乱。他介意的是匪贼和驻扎在山上的叛军连成一气，若再与索格图搬来的援军里应外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恐将波及焉支城的无辜百姓。
　　“少将军，情况紧急，是否要封锁城门宣布备战？”
　　“不妥。这几日恰逢焉支城大庆，贸然封锁城门，必将惹来民怨。”容衣稍加思虑，很快作了决定，“你去请钟将军下令，四方城门全线戒严，出入者严加盘查，入夜以后无军令者禁止通行。”
　　“是，末将这就去。”
　　“且慢。”
　　“少将军有何吩咐？”
　　“你也姓钟，祖籍就在焉支，可知迎神祭有何讲究？”
　　钟蒙受宠若惊，只当容衣有意参加庆典，热切地为他解说：“迎神庆典的重头戏在于节子舞，跳舞的人要手持霸王鞭，以彩面遮脸，盛装打扮，不论男女都可以参加。”
　　“节子舞如何进行？”
　　“节子舞在我们当地又叫霸王阵，是一支代代相传的战舞，专为纪念先贤上阵杀敌而作。当然，跳舞的人要多，气势才够宏大，一般来说主持庆典的祭司会提前半个月准备人手，庆典当日再安排舞者上台演绎，台下的男男女女会跟着一起跳，场面最是热闹了。”
　　“庆典上事先安排的舞者有多少人？”
　　“少将军为何这么问？难道是担心……”钟蒙脸色微变，再开口谨慎了许多，“据末将所知，最少三百人，但每年都会有变化，人数上并无限制。”
　　“明日主持庆典的祭司是谁？”
　　“末将不知。少将军若感兴趣，回头我去问问钟老将军。”
　　“不必了。另有一事…”容衣似是陡然想起，岔开话题道，“之前征募的新兵操练得如何了？”
　　钟蒙闻言，面露迟疑之色，顿了顿才道：“不瞒少将军，此回征兵四千人，除了曹副将亲自操练的七百尖兵，余下过半是招降的战俘，还有一干人是在附近山头混不下去才来投诚的匪贼，这些人劣根性重，难以教化，实不堪用。”
　　容衣听罢，伸手轻拍他的肩头，淡淡道：“你做的很好。”
　　钟蒙正一头雾水，又听见容衣吩咐：“传我的命令，调遣两千新兵组成临时护卫队，明日一早我要见到他们出现在祭祀的道场。”
　　“这…少将军有所不知，迎神祭的现场护卫一向由边关军负责，钟老将军早有安排，此事是否要向他知会一声？”
　　“你把我的意思转达给钟将军，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钟蒙领命而去，钟焘果然没有异议，更将原本安排护卫的边关军调往远征军的据点协助对抗山匪。如此一来容衣便将精力全部放到了迎神祭上，着人打点了参加庆典要用的一应物件，顺手也替玄英备了份一模一样的，亲自送到他房间里。
　　“大敌当前，少将军视若等闲，这等胸襟气度，真教人望尘莫及。”
　　玄英嘴上调侃，倒是没有推拒容衣送来的东西。
　　“先生消息这么灵通，莫不是有人背着我通风报信来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因着容衣这句玄英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唇角甚至噙着微微笑意，仿佛刚才不过是随口一提。
　　“我还听说少将军让钟老将军把护卫的人都撤了，换了一批新兵，这又是何意？”
　　“先生手眼通天，不如掐指算算？”
　　玄英心知容衣对自己心存芥蒂，无奈道：“我只想提醒一句，明日庆典危机四伏，这次安排的新兵到底不是正规军，须多加提防。”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先生不必费心此上。”
　　“也罢。”玄英见容衣不肯透露半点口风，索性话锋一转，“关于那队在云遥客栈落脚的行商，少将军调查得如何了？”
　　容衣眸光微敛，不紧不慢道：“应只是路过此地，赶巧碰上了大庆的日子。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城里采买庆典用的东西，倒是没有别的动静。”
　　“但愿如此。”玄英压抑住心底的异样之感，问道，“明日迎神祭，可否多带一个人？”
　　“怎么，先生在此地也有故友？”
　　容衣蹙着眉头，显然是不高兴的。玄英却是心情大好，笑吟吟地道：“这个人少将军也认识的。”
　　“哦？是谁？”
　　“少将军跟我来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
　　玄英带容衣去的地方是离钟宅不远的一间小酒肆。两人进了酒肆刚穿过后院，就看到一个红衣戴帽的孩童蹲在地上，手里拿个小树枝不停地比划着什么。
　　“琪琪？！”
　　容衣看到熟悉的人影，心里仍是将信将疑。琪琪格却是一眼就认出他来，扔了小树枝一头扎进他怀里。
　　“大哥哥！”
　　孩子的心思是最直白的。琪琪格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容衣，乍一碰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容衣将他抱起来用一只手托着，说话的语气放软了不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问完便想到哈斯如今还困在山上的军寨里，也不知歌舒夜会如何处置他，不免疑虑更深。
　　“哥哥说，乖乖在这里等，哈斯就会来找我。”琪琪格指了指玄英，小心翼翼地问，“哈斯呢？他是不是也来了？”
　　玄英一本正经，哄起人来面不改色：“明天晚上哥哥带你去玩，到时候就能见到哈斯了。”
　　“真的吗？太好了！”
　　琪琪格对玄英的话深信不疑，开心地拍起手来。
　　容衣被他的笑容感染，眼底渗进了一丝暖意。他不知道玄英是用什么办法哄骗了琪琪格，也猜不出玄英这么做的用意，但眼下这种情境，倒是让他对明日的庆典有所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