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54、破军

　　夜半时分，变故陡生。一支装备精良的塞外人马从侧翼突袭了远征军阵营，中路指挥使陈枢首当其冲，数以百计的弩兵用盾牌垒成铜墙严防死守，弓箭手连环上阵，堪堪抵住敌军猛烈的攻势。情势危急之下，左右两路赶往支援，一场混战就此爆发。待到天明，敌军败走，陈枢率领的中军死伤过半，连南沅郡主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容家军没有赶在天黑前进入焉支，守城的钟焘如鲠在喉，几乎彻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前哨却传来噩耗，昨夜容家军和卧龙城的叛军发生冲突，郡主在兵荒马乱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大人，容家军在城下叫阵，要求开启城门，这该如何是好？”
　　焉支城将军府内，钟焘的副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桌椅转来转去。
　　“哼，想进城，没那么容易。”钟焘怒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你去告诉他们，除非小遗完璧归赵，否则一切免谈。”
　　“这…这不太好吧…”副官唯唯诺诺的擦汗，“得罪容家军等于得罪朝廷，别到最后落得跟野利杲一样……”
　　“你胡说什么？野利杲是乱臣贼子，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钟焘想了想又觉得不解气，索性坐下来奋笔疾书，信中将容家军挟持爱女的行径大肆控诉了一番，末了用信封装好，指名要面呈皇后。
　　“为免他们恶人先告状，你立刻派人到潮京去，把这封信送入宫中，不得有误。”
　　“是，大人息怒，小的这就去办。”
　　……
　　焉支城下，大军集结，奈何边关军拒不开门，双方对峙互不退让，不知不觉已日上中天。
　　远征军夜里方经历一场恶战，众将又累又饿，城关近在咫尺，偏偏入地无门，惹得军心浮动。
　　“少将军，这么耗下去对我们十分不利，是否要强行攻城？”
　　曹孟焦一脸忧心，容衣却摇了摇头。
　　“钟将军要的是人，并非想与我们为敌，强行攻城等同把他推向叛军。”
　　“不能攻城，那就这么干巴巴的守着？”一旁闵天放愤愤不平，忍不住插话，“要是那老头一个月不开门，我们也要等上一个月？！”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再想想办法吧。”曹孟焦也是无奈，不禁叹了口气。
　　容衣不愿打击他们的士气，但眼下这种情形，确实有些棘手。就在他沉思之际，蓦地听得身旁有人道：“事发突然，郡主失踪，落入叛军手里的可能性极大，钟将军担心她的安危无可厚非。”
　　来者嗓音低醇，口吻十分慵懒。容衣心下一动，转头去看时，对方也回望着他，脸上清浅带笑。
　　“你来了。”容衣的语气透着淡淡欣悦，说话间眉眼都生动起来，“先生有何高见？”
　　“为今之计，以退为进，先派人找到郡主再说。”
　　容衣沉默了一瞬，被闵天放抢过话头，“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万一郡主故意躲着我们呢？”
　　玄英淡淡一笑，反问他：“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她跟叛军是不是一伙的？我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也说不上来，总之蹊跷得很。”
　　这番话闵天放说得并不笃定，毕竟钟遗的身份来历摆在台面上，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所有的猜疑都只是妄加揣测。
　　“闵指挥，我们不能拿郡主的安危作赌注。”容衣别有深意地抬头望了望天，那里有一只鹰隼正在低空盘旋，“传我的命令，全军撤退十里，就地安营。”
　　大抵是因为年轻，容衣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如果不是曹孟焦把医官带到将军帐内，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一名伤患。
　　“少将军，你需要多休息。”
　　老医官帮容衣换好伤药，语重心长地叮嘱。容衣依言在帐内和衣休憩，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后来唤醒他的是腹中空空的饥饿感，连四肢都隐隐泛着酸痛。为了缓过这一阵不适，容衣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闭上眼睛假寐。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伴着一阵浓郁的膳香味，隔着帘子都教人食指大动。
　　“少将军，该用膳了。”
　　“嗯？进来吧。”
　　来人不是玄英，容衣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但熟悉的食物鲜香让他没有多想，那人端着餐盘进来后低头跪坐在容衣床边，方便他用膳。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容衣就着他的动作拿起盘子里切成小方块的酥饼，一口一口咬得很慢。
　　“玄英大人说少将军吃不惯热汤面，特地交代小的做点家乡菜给少将军尝尝。”
　　来人轻声细语，说话带着明显的塞外口音，引起了容衣的警觉。正当他想进一步盘问时，脑海蓦地一阵晕眩，肢体动弹不得，手足渐生麻痹之感。来人见状，捉准时机出手如电，迅速点住了容衣周身几处大穴。
　　“你，你是……”
　　“少将军，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一击得手，来人不再刻意伪装，抬手揭去矫饰的面皮，露出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庞。
　　“竟然是你。”
　　容衣虽感到惊愕，心底却生出一股果真如此的释然，“哈斯，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哈斯面无表情：“现在我为刀俎尔为鱼肉，少将军此言未免偏颇。”
　　容衣淡淡道：“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身上有伤，又服了软筋散，在我眼里已经形同废人。”哈斯笃定地看着他，“如果不想死得太难看，你最好配合点跟我走，不要试图惊动任何人。”
　　“要是我不答应呢？”
　　“一命抵一命，我不介意在这里取下你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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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哈斯借容衣之口命人备好马车，离开营地的路上几乎畅通无阻。半个时辰后玄英来给容衣送饭，发现将军帐内空无一人，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了随行的士官，都说少将军驾车出巡去了，具体到哪儿却无人知晓。这时副官孟焦也觉出了不对劲，派人四处打探，结果自是杳无音讯。
　　“少将军处事严谨，绝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曹孟焦心急如焚，闵天放和陈枢等一干将领也束手无策。
　　“事不宜迟，我等马上带人沿途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且慢。”玄英道，“诸位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少将军行踪不定，若是走漏消息恐怕乱了军心，反而给敌人留下可趁之机。”
　　“依先生之意，当如何？”
　　“找人这种事交给我吧——天亮之前，我会回传消息，请各位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