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53、安营

　　焉支城外，边关军整齐列队，严阵以待。一位须发皆白的清癯老人沿城门来回踱步，深眉紧锁，显得心神不宁。就在他焦灼等候的间隙，城外烟尘滚滚，有人快马加鞭送来一封密函。老人拆信看罢，怒上眉梢，连声喝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一旁副官连声道：“大人莫急，莫急！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钟焘把信函递给他，气苦不已地抱怨：“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千万看好小遗，别由着她的性子胡来，那丫头带兵出城准没好事！你们就是不听！唉！”
　　那副官匆匆扫了一眼信件，吓得心惊肉跳，“这，这怎么可能？郡主被挟持了？谁这么大胆？”
　　钟焘不耐地摆手：“先把信看完。”
　　“是！是！”
　　待副官仔细看完全信，神情已然放松下来，“大人，照信上所言，挟持郡主的是容家军，那可是自己人，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钟焘面色凝重，“他们明知小遗的身份还敢这么做，可见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会吧？真要论起辈儿来，那位容小将军跟大人还沾点亲呢。”
　　“野利杲的教训殷鉴不远，我看这位小将军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万不可掉以轻心。”
　　“依大人之见，该如何是好？”
　　“算算路程，他们也该到了…”钟焘略一沉吟，下令关闭城门，“先静观其变吧，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距离焉支城三十里地的近郊处，人丁渐旺。其时天色已暮，空气中弥漫着寻常人家的柴火烟气，勾得不少将士饥肠辘辘，钟遗也一路吵嚷着要吃饭，惹得看顾她的陈枢十分不满。
　　“要不是被你耽搁行程，我们早就进城了，也不用在这荒郊野外忍饥挨饿。”
　　“我还没怪你呢，你倒埋怨起我来了。”钟遗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叫你们的少将军来，我要回家！快点放我回去听见没有？！”
　　“哼，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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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吵了，少将军有令，就地安营，明日一早再上路。”曹孟焦过来叮嘱陈枢，让他照看好钟遗，陈枢嘴上答应了，心底却不甚耐烦。
　　一旁唐景乔见到曹孟焦，特地探头往他身后张望，嘟哝着问：“咦，少将军怎么没来？”
　　曹孟焦回道：“少将军在帐中休息，你有事可以先跟我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玄英慢悠悠地勒马，瞅了曹孟焦一眼，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带我去见少将军。”
　　“是。”
　　曹孟焦领着玄英到了将军帐前，正巧有人来送晚膳。玄英认出那人是容衣的随行士官，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面碗，眉头不禁微蹙。
　　“我来送吧。”
　　“这……”
　　“放心，少将军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
　　“好吧。”
　　玄英端着面碗进入营帐，容衣正手持油灯披衣而坐，听见动静也只抬眸看了一眼，神情恹恹。
　　“不是要休息吗，怎么还在看图？”
　　玄英把面碗递到容衣面前，瞥了一眼地上铺着的图纸，赫然是边关军镇分布图。容衣随手把图纸对折放到枕畔，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面碗。
　　两人一站一坐，容衣浑不在意地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粗面，蒸腾的热气熏红了他苍白的面颊，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乌沉沉的眼珠有些湿润。玄英由上而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容衣蓦然把面碗放下了。
　　“不吃了，拿走吧。”
　　玄英没说什么，反而屈膝在他身边蹲下。
　　“你受伤了？”
　　染血的战袍早就换下，适才容衣对自己受伤一事也只字未提，这会儿玄英后知后觉地发现，面色颇为凝重。
　　“小伤而已，已经叫医官处理过了。”容衣不愿意多谈，避开了玄英探究的视线，“我想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怎么受伤的？”玄英对他的逐客令置若罔闻。
　　“我没事，你先出去。”
　　容衣重复了一遍，声音隐隐发颤——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看别人杀人和自己动手完全是两回事，上次在姑鵺山面对“恶鬼”时并没有这种血腥的感觉。刚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他还能刻意掩饰，但时间一久，杀人引起的心理不适远胜过身上的伤势。眼下这种状态很危险，他想一个人独处片刻，尽快把心境调适回来，然而玄英的出现无疑加重了他的病症。
　　看出容衣强烈的抗拒，玄英没有再强迫他，端走面碗转身出了营帐。
　　就在容衣身心俱疲几近入睡的时候，伴着一阵诱人的鲜香，玄英再度踏入了营帐。
　　“你怎么又……”
　　容衣闻到食物的香气，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一声响。
　　“今天一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尝尝这个吧。”
　　玄英端过来的菜只有两盘，一盘是撕碎的馕饼，一盘是香喷喷的面汤，所用食材和刚才的粗面没有本质不同，但卖相显然更有吸引力。
　　饥肠辘辘之下，容衣顾不得其他，直接用手抓了馕饼就想咬，却被玄英握住了手腕。
　　“唔？”
　　见容衣一脸不解，玄英忍不住笑：“别这么干吃，用馕饼沾点面汤，试试？”
　　容衣摇了摇头，面色犹疑。
　　玄英料想他是因为怕烫，天气又这么热，所以才食不下咽，便耐着性子再三劝慰：“就一口，这碗面汤我用家乡的做法熬了很久，不吃可惜了。”
　　容衣这才照他说的做，原是不情不愿的，结果尝了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热乎乎的面汤鲜味十足，却不烫嘴，而馕饼酥香松脆，灌汤咽下去入口即化，味道异常鲜美。
　　“…慢点，没人跟你抢。”
　　听到玄英说话，容衣终于察觉自己的表现有多么失礼，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先生不吃点么？”
　　“我说过，修道人不好口腹之欲。”
　　玄英说着，替他把碗筷收拾好，准备走的时候被容衣喊住。
　　“还是我来吧。”
　　容衣不由分说地上前接过餐盘，玄英没有推却，两人就这么一路慢悠悠地朝伙房行去，未料迎面撞上了钟遗。
　　“好哇，你们给我吃馍馍，自己却躲起来吃独食！”
　　钟遗一咋一呼地嚷嚷，一旁陈枢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只当看不见。
　　“哼，少将军了不起哦？我要回去告诉我爹，说你们欺负我。”
　　容衣被她说得面上发热，强自镇定的道：“你要吃什么，我马上叫伙房给你做。”
　　“真的？”钟遗听他这么说，顿时气顺了不少，信手指了指他端着的餐盘，“我要跟你吃一模一样的。”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钟遗闻着馕饼和面汤的香味，馋得不行，“我就要吃这个，你叫人给我做一份。”
　　容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玄英，玄英一脸高深莫测。
　　“少将军贵人事忙，我就先告辞了。”
　　“先生…”
　　眼睁睁看玄英走远，容衣莫可奈何，随手将餐盘递给陈枢，“既然郡主想吃，你叫伙房照着做一份吧。”
　　陈枢不明所以的带着钟遗去了伙房，结果没过一会儿，钟遗又和伙房的人吵了起来。
　　“你问我这道菜叫什么？这菜不是你们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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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呸，这都什么，难吃死了！你就给你们少将军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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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不会做？你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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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枢生无可恋的蹲在伙房外面，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