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49、拨云见日

　　一夜鏖战，曙光初现。远征军清点人马驻扎在城外营地，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整。叶宸和唐景乔原可不受一般军令，但他二人早在甄选时便与几个年轻将领混熟了，这回主动请缨参与夜袭行动，首战告捷，两人都很兴奋。
　　“叶师兄，你是没看到，昨晚那个野利将军被我追得满地跑，就差没钻地缝了！”
　　“去去去，你那么能耐，怎么没把他首级砍下来？”
　　“要不是我的马折了，哪儿能让他跑掉！”
　　“哎，幸好你的马折了，不然危险的就是你了！”
　　“哼，别以为我没看到，大家都在拼命的时候，你躲在旁边偷懒！”
　　“喂喂，我那是在侦察敌情好吗？谁像你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
　　唐景乔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样子，叶宸懒得跟他解释，自顾自铺开被褥躺下，“好了好了，我困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没事别来吵我！”
　　“就知道睡…算了，我去找师父。”
　　唐景乔说着就要出营帐，被叶宸一把扯住，“喂，你知道师父在哪儿吗？别瞎跑！”
　　“我有这个。”唐景乔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符纸。
　　“追踪符？”叶宸一个骨碌爬起来，“师父真的在附近？”
　　“当然，你看。”
　　唐景乔单手结印，两指并拢在符心一划，旋即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符纸无风自燃，窜起的白色火焰延烧至持符人的衣袖，唐景乔急忙甩手，一边跳脚一边叫：“烫烫烫！…哎呀怎么回事！…”
　　叶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直打哆嗦，“哈哈哈…也不看看你追踪的人是谁…”
　　“唉，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见我吗。”
　　伴随着一声轻叹，帘子被撩起，从帐外踏进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师父！徒儿不敢了！…”唐景乔见到来人又惊又喜，口吻犹带几分委屈。
　　玄英也不为难他，羽扇一拂熄了白焰，习惯性地调侃：“学艺不精就要勤加修炼，出去别跟人说你是玄门弟子。”
　　“……”
　　叶宸看够了好戏，终于正色喊了一声师父。
　　玄英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襟沾尘，手足带伤，忍不住蹙眉：“你们昨晚上战场了？”
　　叶宸酸溜溜地抱怨：“你老人家不是跟少将军游山玩水去了吗，还管我和师弟做什么？”
　　玄英一怔，冷不防抬起羽扇敲他的头，似笑非笑道：“怎么说话的？你这是在跟我闹别扭？”
　　“痛痛痛！”叶宸抱头闪开，委屈地叫唤，“你就知道欺负我，要是大师兄在，看你还敢不敢……唔！呜呜！”话未说完，一道言灵符迎面贴上了他的双唇。
　　一旁唐景乔听出端倪，纳闷道：“大师兄？难道不是你吗？”他入门时间晚，一直以为千机营的大弟子就是叶宸，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大师兄来？
　　叶宸说漏了嘴，一时懊恼不已，撕下言灵符随口掩饰道：“对对对，就是我啦！反正每次倒霉的都是我！”
　　玄英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上阵杀敌非同儿戏，如今对上野利杲也就罢了，我不希望看到有一天你们对上卧龙城之人。”
　　叶宸蔫蔫的点了点头，“师父教训的是，以后没有你的命令，我一定老老实实待着哪儿都不去！”
　　唐景乔一脸问号：“卧龙城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不能对上他们？”
　　叶宸不耐地朝他摆手，“去去去，小破孩儿懂什么，反正师父叫你往东你别往西！”
　　“……”
　　大概是觉得唐景乔的反应颇有意思，玄英一时兴起，问：“景乔，你入门多久了？”
　　唐景乔莫名羞涩起来，一本正经的回：“有小半年了。”
　　“是吗，前途无量啊。”玄英意味不明的感叹一句，转身出了营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慢走，不送。”
　　叶宸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闷头躺回床褥里。唐景乔趴在他身边，满脸兴味，“叶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师父呀？”
　　“你瞎说什么？”叶宸像只炸毛的猫咪，除起眼瞪他，“爷喜欢女的！女的！有大胸大屁股的那种！！”
　　“哎哎，听到了，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丢不丢人呀？”唐景乔挠了挠嗡嗡作响的耳朵，嘴里不停地嘟囔，“哼，修道人口味还这么重！况且我又没说是哪种喜欢！一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我看你是皮痒了吧？”叶宸恼羞成怒，爬起来把唐景乔摁倒，“喏？再说一句试试？”
　　唐景乔不服输地回瞪他，“你要不是喜欢师父，为什么看不得师父对少将军好？”
　　“我就是看不惯怎么样？”叶宸恶狠狠地龇他，“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看少将军挺好的！面冷心热，有勇有谋，以后呀，肯定是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叶宸听罢脑门一热，怒不择言道：“我呸！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是窃势拥权之辈！少将军这个位子他倒是坐得安稳！”
　　唐景乔也火了：“少将军做什么了，你怎么把他说得如此不堪？”
　　“他做了什么他自己明白！…算了，师父都不介意了，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闹了半晌，叶宸终于冷静下来，颓丧地松开唐景乔。所幸唐景乔没再追问下去，两人一人一边背对躺下，一时无话。
　　玄英回到大宛亭驿亭，早有侍卫在门口等他。
　　“大人，少将军有请。”
　　想来是槐素和容衣说了什么，玄英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地跟着那侍从来到容衣休憩的厢房。
　　“先生见过叶宸了？”容衣给玄英沏了杯茶，神情淡漠。
　　“是啊，我那徒儿可不省心。”玄英不客气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唇角浅浅带笑，“不知少将军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大军明日出发前往焉支，想请先生随我先行一步。”
　　“…什么时候？”
　　“用过午膳就走。”容衣注意到玄英的下眼睑泛着青黑，说话的语气骤缓，“先生昨晚没休息好？”
　　昨天夜里，玄英虽在神殿补过眠，但外面战声隆隆，所谓休息不过是闭目假寐，相较之下容衣更是一夜没睡，但他到底年轻，清晨小憩一会儿体力已恢复了大半。
　　“无妨，不过可否多带一个人上路？”
　　“叶宸吗？”容衣蹙眉，显然不很愿意，“只是提早半日出发，两天后便可与大军汇合，先生不必多此一举。”
　　“既然没有差别，为何少将军坚持要先行一步？”
　　玄英这下是真的好奇了，容衣也不瞒他，将槐素所得线索一一告之，然而玄英并不赞同容衣的做法，“就算哈斯是卧龙城派来的，我们找到他又有何意义？他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卷土重来。”
　　“先生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容衣笃定地盯着他瞧，“如果我没猜错，先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是，实不相瞒，我与哈斯本是旧识。”玄英直言不讳，“少将军可还记得刚来大宛亭那一天？”
　　容衣想到那天玄英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回来自称去拜访一个故人，难道就是去见了哈斯？
　　“我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槐将军更早，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先去见了哈斯。”
　　“如此说来，哈斯卖马给我也是先生授意的了？”
　　“别误会，这件事纯属巧合。”玄英顿了顿，“但少将军与他结识是迟早的事——只要他有心，必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接近你。”
　　“包括利用琪琪格吗？”
　　“琪琪格是哈斯收养的孩子，他是无辜的。”玄英苦笑，“以前我并未见过他，想必是最近才带在身边的。”
　　“先生早就知晓哈斯是杀手，为何知情不报？”
　　玄英淡淡一笑：“出征前我与少将军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是行军途中，少将军不得质疑我的任何决定。如果少将军对此还有疑问，那我即刻离开，以后也不必再见。”
　　“…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
　　当初想要革除野利杲的人是容衣，这一个月来玄英殚精竭虑，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假如玄英有意投敌，哈斯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得手，但最终哈斯选择离开，虽不知是何原因，想来也与玄英脱不了干系。
　　“我答应你，只要今后哈斯不再出现，此事便不予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