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50、风雨欲来

　　焉支境内，山脉绵延，崎岖的栈道上马铃轻响，一个年轻人怀里抱着沉睡的孩子，不疾不徐地来到半山腰一座守备森严的营寨前。
　　“大统领，先遣营特使哈斯求见。”
　　“请他进来。”
　　驻守此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卧龙城的第一战将歌舒夜。得到应许后，哈斯把琪琪格交给旁人看顾，独自进帐参拜。
　　“主公，任务失败了。”
　　“起来吧。”
　　“是。”
　　哈斯拂衣起身，迎着歌舒夜审视的目光，坦然将事情经过详叙了一遍。
　　歌舒夜听罢，抬手打了个呵欠，懒懒道：“就算是投鼠忌器，玄英总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我不信你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琪琪格很喜欢他。”哈斯也不辩解，老老实实道，“我不想当着琪琪格的面杀他。”
　　“哟，这倒是个好借口。”哥舒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出言调侃，“看你这么宝贝那孩子，该不会是在外面偷生的吧？”
　　事关琪琪格，哈斯保持了缄默。
　　“算咯，难得你肯对一个人上心，那孩子的来历我不问就是。”哥舒夜正色道，“其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哈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我一向独来独往，他们的行动与我无关。”
　　歌舒夜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唉，他们一定是顾忌你，不敢抢功，所以一路上按兵不动。”
　　“这次任务失败，我难辞其咎，请主公责罚。”
　　“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你还是想想怎么将功补过吧。”歌舒夜蹙眉道，“倒是那个野利杲，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宛亭一夜之间就变天了，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大势已去，想插手也来不及了。”
　　“主公会这么问，想必那野利杲已经抵达焉支了。”
　　“是啊，我还从他口中听说，有个叫哈斯的马贩杀了他的人，这件事你作何解释？”
　　“人的确是我杀的。”哈斯供认不讳，“为了接近目标，总要牺牲一些人。”
　　歌舒夜无奈道：“就算如此，行动之前传个口信不难吧？”
　　“传递情报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哈斯面不改色，“我只是一名杀手。”
　　歌舒夜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长眉一挑：“好，我不问过程，结果却是，容小将军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哈斯沉默了一瞬，陡然道：“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取下他的首级。”
　　“哦？”歌舒夜眼神一亮，“需要多少人马？”
　　“不需要。”哈斯顿了顿，“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好琪琪格。”
　　“这是自然。”歌舒夜答应得很爽快，“还有吗？”
　　“任务完成后，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带琪琪格去一个地方。”
　　“嗯？要去哪里？”
　　“这是我的私事。”
　　“好吧，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不定。”
　　见哈斯不肯多说，歌舒夜也不再追问，允他先行告退。就在哈斯走后不久，歌舒夜接到前哨线报，两个时辰前容家军已从大宛亭出发，预计四个时辰后将全军抵达焉支。事不宜迟，歌舒夜即刻召来营中上将奥登和索格图共商对策。
　　“我请求让洛兰那和阿尔曼领天狼兵突袭。”奥登胸有成竹道，“由野利杲带人打前锋，我们的人马随后压阵，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上一次容家军在姑鵺山吃过亏，对我们的天狼必有所防范。”索格图比奥登多了个心眼，“野利杲现在是丧家之犬，未必肯真心投靠我们，让他打前锋风险太大。”
　　“前怕狼后怕虎，那还打什么仗？！干脆把焉支拱手让人得了！”
　　奥登的声量太大，歌舒夜朝他打了个安静的手势，“奥登，听都统把话说完。”
　　“敌军在明，我们在暗，过早暴露我军兵力实属下下之策。”
　　歌舒夜颔首，“都统言之有理。”
　　奥登见状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索格图继续道：“想一举歼灭容家军是不可能的，但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我看不难。”
　　“都统有何妙计？”
　　“大统领难道忘了钟遗郡主吗？”
　　歌舒夜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突然提起她做什么？”
　　“郡主是焉支首屈一指的美人，也是钟焘将军的心头肉，若是容家军与她起了冲突，大统领以为钟老将军会站在哪一边？”
　　奥登一听便来了兴致，“这招离间计不错，反正郡主喜欢大统领，迟早都是一家人，趁机让钟老头和容家军撕破脸也好！”
　　“胡说什么，我可没打算招惹那个疯丫头。”歌舒夜以指轻叩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都统所言确实可行，让钟遗出马探个虚实，就算失手容家军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奥登拍案称好，“干脆叫集中营的先遣杀手暗中跟随郡主，伺机偷袭他们的主帅，要能得手最好，就算不能，也能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就这么办吧，钟遗方面由我出马，其他的事情交给你们。”
　　“没问题！”
　　“请大统领放心。”
　　……
　　越是靠近焉支，日照时间越长，天气变得十分炎热。远征军沿兵驿道赶了大半天路，总算挨到饭点，就地安营升起了炉灶。容衣抬眼一看，周边多是五人一组围着个热气腾腾的锅炉，吃得热火朝天。曹孟焦顺着他的视线转了一圈，不禁心下惶惑，“少将军，怎么不吃东西？”
　　容衣瞥了眼碗里冒着热气的面疙瘩，实在觉得难以下咽，眉川皱得紧紧的。
　　曹孟焦不知容衣怕烫，只道他嫌伙食粗粝，略有些为难地解释：“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凑合着吃点，晚上到了焉支，属下再叫伙房备点好菜？”
　　“不必了，你吃吧。”
　　容衣没有碰眼前的面碗，直接去了玄英师徒休憩的营帐。结果到了那边，也只见叶宸和唐景乔两个在旁打打闹闹，玄英却在一棵枯树底下坐着，仪态悠闲自得。
　　“少将军！”唐景乔眼尖，瞅见容衣过来就撇下叶宸，殷勤地围着他转悠，“少将军来找师父的吗？”
　　“嗯。”容衣的脚步一顿，随口问了句，“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
　　唐景乔在那儿猛点头，容衣注意到附近连锅炉都没有，不禁感到疑惑：“这么快，你们吃的什么？”
　　唐景乔直接从包裹里摸出个馕饼，笑嘻嘻地递给容衣：“喏，简单方便还管饱，少将军要不要来一个？”
　　大概是真的饿了，容衣没有推拒，接过来发现馕饼还是暖的，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不一会儿就吞了大半个。
　　“呃，少将军吃慢点，我这儿还有。”
　　唐景乔再拿出个馕饼给他，容衣又不要了。
　　玄英看着觉得好笑，过来给了唐景乔一个脑瓜蹦，“去弄点水来，也不怕少将军噎着。”
　　“啊，瞧我粗心的。”
　　唐景乔急忙拉着叶宸去取水，留下容衣和玄英在原地。
　　“要是少将军没吃饱，我这儿还有大补丸可以充饥。”
　　“先生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玄英笑吟吟道：“出门在外，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别饿着就好，修道人对吃的没那么讲究。”
　　——这是在嫌他挑剔呢？容衣揣摩着玄英的意思，面上不动声色，“既然先生吃饱了，那就即刻上路吧。”
　　玄英竟赞同地点了点头，“是该快点上路，再耽搁下去，天黑前可就到不了焉支了。”
　　容衣听他话中有话，莫名警觉起来：“此言何意？”
　　“说来话长，我们路上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