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46、深入敌营

　　庆典上琪琪格的哭声不仅加深了大祭司曼荼罗的怀疑，也引起了三部六族其他人的注意。原本笃定小灵童身份的围观者窃窃私语，周围躁动的气氛教哈斯莫名紧张起来。正当哈斯打算破坏仪式帮琪琪格解围时，一只手蓦地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
　　“别冲动，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
　　阻止哈斯进入甬道的人是玄英，在他身旁的容衣却迟疑了。
　　“…我们不该让一个孩子冒险。”
　　玄英微微一笑，神色自若：“相信我，琪琪格不会有事的。”
　　这一路上哈斯见多了玄英出神入化的花招，对他的话是有几分信服的。此刻得了许诺，便勉强压下浮动的心绪，将目光投向甬道另一端的大祭司。
　　众目睽睽之下，艾穆儿帮琪琪格拭去泪水，轻声哄他道：“琪琪格乖，陪姐姐走完这段路，一会儿姐姐就带你去找天父，好吗？”
　　“…嗯。”
　　琪琪格抽噎着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终于迈开小腿跟艾穆儿继续往前走。
　　曼荼罗等他们走到近前，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舒展身肢伏地而拜，口中低语：“赫赫青阳，现吾神光，九天神宇，今吾召请，三界诸神，赐吾真明。”
　　话音甫落，神坛之上紫霞烟笼，掩住一阕晴空，电闪雷鸣不绝于耳，仿佛九天之上真有神威浩瀚。此情此景百年未曾一见，曼荼罗心生讶异之际，在场的西羌族人如受感召，纷纷跪地拜伏，口中念念有词。相形之下，哈斯三人站姿不变，如同鹤立鸡群格格不入，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玄英羽扇一扬，滚滚烟尘平地而起，瞬间迷蒙众人视线。趁曼荼罗不察，玄英快速拈指变幻法印，掌中铜镜尽纳天地云气，微弱的电流激荡周身，引发天象再度异变。须臾，虚空中云霞拢聚，竟先后化现记载在神龛上的预言——灵童现，晓神力，四杰八将应运起，三吉六秀英贤生。
　　连番神迹闻所未闻，不仅在场诸人顶礼膜拜，连曼荼罗也大为惊骇。
　　“是天神！天神显灵了！”
　　“灵童现世，果然是天神的旨意啊！”
　　……
　　嘈杂的人语声此起彼伏，场面已然超脱了大祭司的控制。异象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地渐渐恢复宁静。曼荼罗凝望天际，抬眸只见红霞点缀，七色流光隐隐浮动，呈现出一幅极致惊艳的画面，充盈着金华照光景、身与日月同的浩然之气。
　　“天神在上，谨守法旨，如有违者，逆告上清。”
　　至此，庆典在曼荼罗的布告声中告一段落。
　　繁琐的祭祀仪式过后，哈斯作为天父和琪琪格一起被曼荼罗迎入神殿，容衣和玄英则以神侍身份留在偏殿暂歇。
　　庄严的神殿内部无人打扰，少了外界喧嚣，容衣总算有机会和玄英独处一室。
　　“哈斯的行踪我已放出消息，如果野利杲动作够快，明日便有好戏看了。”
　　“先生算无遗策，此行不枉。”容衣想了想，索性将久埋心底的疑问一并问出，“先生如何知晓近日三部各族必有疫病横行？”
　　“盛衰有相寻之理，此乃天地大数。”玄英娓娓道来，“天有四时五行，人有五脏化五气，眼下正是寒暑燥湿症的高发期，最近羌人游牧不利，喜怒不节，伤气劳形，阴阳不固，加上寒暑失度，这些都是疫病爆发的前兆。”
　　“亥树和巽水又是何意？”
　　“亥树味苦，排毒，巽水清心，气凉，以枝叶淋汁对劳伤气虚、祛湿痹痛有奇效，再辅以玄门秘法，自然药到病除。”
　　玄英的口吻听起来轻松惬意，似是毫无为难之处。容衣知他大抵生性如此，凡事举重若轻，不愿在旁枝末节多所着墨罢了。
　　“一路行来，先生和哈斯父子默契无间，倒显得我多余了。”
　　面对容衣难得的抱怨，玄英回得一本正经：“少将军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冲突爆发，哈斯父子就是众矢之的，我们必须在计划成功后护送他们安全回营。”
　　“先生请放心，出发之前我已交代曹副将早作安排。”
　　玄英闻言眉头一皱，欲言又止。容衣看出他神色不对，甚感疑惑：“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战场上瞬息万变，人命轻如草芥。”玄英长叹一声，继续道，“少将军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野利杲宣战了吗？”
　　概因涉及军机，容衣心有顾虑，显然不愿多谈，只道：“假如野利杲秉公任直，我自不会冤枉好人，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
　　玄英看出容衣对他的防备，一时无话。恰好此时敲门声响，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有所缓颊。
　　“我来吧。”
　　容衣拦住准备起身的玄英，径自过去打开房门。门外是艾穆儿，她大概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容衣，一时怔忡在原地。
　　“有事？”
　　“没、没事。”艾穆儿结结巴巴的说完，猛地又反应过来，“呃，是祭司大人叫我过来看看，两位公子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吗？”
　　“不必了。我想四处走走，可以麻烦你带路吗？”
　　“可、可以，请随我来。”
　　艾穆儿的面颊迅速染上绯红，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又迅速低下头去。容衣浑若未觉，和艾穆儿并肩而行。
　　就在容衣离开之后，玄英卧榻躺倒，解下冠戴，任长发披散在床，竟意外显出几分孱弱来。待闭目调息片刻，他小心翼翼的轻抒一口气，抬手看向掌心，见掌纹又加深了一些，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翌日，一切正如玄英所料，野利杲收到密报后果然派兵赶来神殿缉拿凶犯。大祭司曼荼罗虽一头雾水，但见对方来者不善，压抑多日的不满终因领地被侵犯而悉数迸发。
　　“回去告诉野利将军，这里是神殿，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哟，你们窝藏凶犯还有理了？”大宛亭的官差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言不合就呛起声来，“既然你不肯乖乖交人，我们就不客气了！来人啊，给我进去搜！”
　　“别欺人太甚，真当我们三部无人了吗？”
　　“怎么，想动手啊？也对，你们本来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野蛮人嘛。”
　　三部首领见不得大祭司被官差冷嘲热讽，伯颜屠率先发难：“说话当心点，再啰嗦就叫你有来无回！”
　　乌吉昊向来不嫌事大，立刻火上添油：“跟他们废话什么！占了马场不还，还血口喷人，我早就看野利杲那家伙不顺眼了！”
　　“好啊！好啊！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看我回去不参你们一本，叫野利将军派大军来把你们给剿咯！”
　　末阿勒一听急了，忙居中斡旋，“都别急着吵，先把话理清楚行吗？这位官爷，你们说凶犯在神殿，莫非是怀疑祭司大人？”
　　“别告诉我，这么大一座神殿，就只住了她一个人？”
　　曼荼罗冷道：“这里除了我就只住了四名神侍，要我把人都叫出来看看吗？”
　　末阿勒忽地接过话茬：“不对，还有四个人……”
　　曼荼罗经他提醒，自也想到了灵童和他的随从，但她立刻否定了这份猜疑，“灵童乃天命所授，断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这是自然，但其他人呢？不如大祭司把人都叫出来看看，也好让几位官爷死心。”
　　末阿勒凑近曼荼罗轻声耳语，曼荼罗被他说得心思一动，终于点了点头。
　　“伯颜，你去把灵童和天父他们请到神殿来。”
　　“是。”
　　伯颜屠奉命进入内堂，没多久就带着琪琪格和哈斯等人回到大殿。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哈斯父子显然都精心修饰过自己，和先前在马市的穷酸样不可同日而语。两人站在巍峨的神殿大堂上，面貌清圣举止合宜，连官差也被他们的气势所摄，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