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45、天神庆典

　　传言的起因是有人在吉尔族附近发现了一组刻有彩绘的神龛，上载灾病突降、天神托生、灵童救难等画像，并留下“灵童现/晓神力/四杰八将应运起/三吉六秀英贤生”的预言。之后不久，一个孩童突然带着三个人来到吉尔族，四人形貌与神龛上的画像极为相似。
　　其时疫病来势汹汹，连神殿派来的神侍都束手无策，那孩童仅用一段枯枝沾水轻点患者额头，隔日病患就不药而愈，有如神迹，霎时关于天神托生的传言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吉尔族地。
　　乌吉昊听闻后将信将疑，亲自找到艾穆儿询问此事，却见艾穆儿用白布将口鼻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道：“小灵童的事情我听说了，但没有亲眼见过，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不妨让我亲身一试。”
　　艾穆儿所言在理。乌吉昊觉得事不宜迟，便带着艾穆儿一起去找人，很快就打听到灵童和他的随从正在给一个猎户看病。
　　乌吉昊和艾穆儿匆匆赶到猎户家里，二人刚踏入毡帐，眼前一阵光芒闪过，晃得令人睁不开眼。待耀目的利芒消退，乌吉昊方知那阵异光发自灵童手里的八卦铜镜，此刻灵童收了铜镜，将它交给身边一名蓝衣高冠的侍从，随后用枯枝沾水在猎户的额心一点，只见那猎户身上的红疹即刻变淡，原本灰败的面色也恢复了红润。
　　“好了，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灵童脆生生的说完，猎户的家人喜极而泣，纷纷叩头跪谢。灵童身后的白衣男子急忙上前，一个个将人扶起，“快起来，我们受不得这般大礼。”
　　“你们救了海纳德的命，就是我们的大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海纳德的家人沉浸在感激涕零的情绪中，竟没有注意到首领乌吉昊就在旁边。
　　相较乌吉昊对灵童的关注，艾穆儿则显得没那么热切。她一进来目光就被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男子吸引住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暗自惊讶一个随从竟长得如此俊美。
　　艾穆儿的失态没有瞒过容衣的视线，但他没有过多的回应，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倒是玄英察觉出端倪，咳嗽一声以示提醒。哈斯这才发现帐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一脸茫然。海纳德的家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急忙起身，双手交叉抱胸，朝来人行了个大礼。
　　“是乌吉昊首领和神侍大人！快，快请坐…”
　　“不必了，我是来找他们的。”
　　乌吉昊懒得计较他们的失礼，快步走向灵童，直截了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琪琪格有些紧张地攥紧衣袖，乌溜溜的大眼频频扫向哈斯，直到哈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才用稚嫩的嗓音回话：“我是琪琪格，从山的那边来。”
　　乌吉昊眉头一皱，转而看向哈斯，“他说的是哪一座山？”
　　哈斯不语，垂眸站在琪琪格身后，摆明了不想回答。
　　乌吉昊烦躁地加重了语气：“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虺龙部不欢迎来路不明之人！”
　　此时，神侍艾穆儿顿感身体不适，脸上阵阵刺痛麻痒，须臾便出现了一排红疹。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海纳德的家人率先跪了下来，哭着劝谏乌吉昊：“琪琪格是天神派来的，这一定是天神的惩罚，请首领不要为难灵童，对天神不敬会遭报应的！”
　　乌吉昊一股火憋着没处撒，转头看向艾穆儿。艾穆儿安抚地朝他点了点头，招手让琪琪格过来。
　　“你帮海纳德看病，也可以给我看病吗？”
　　“可以。”琪琪格倒似不怕艾穆儿，歪着小脑袋道，“不过要等明天了。”
　　“嗯？现在不行吗？”
　　琪琪格摇了摇手里的小瓷瓶，把瓶口倒过来给艾穆儿看：“没有神水了。”
　　“神水？”
　　“亥树一丈，巽水一勺，以水千祀，洗礼万民。”琪琪格一字不差的复述之前玄英教给他的话，“收集神水需要时间，急不来的。”
　　艾穆儿和乌吉昊见灵童说得有模有样，顿时面面相觑，收了轻视之心。
　　“我的大帐就在附近，几位不如先跟我到帐内歇脚，也好就近照看神侍。”
　　乌吉昊的语气缓和许多，琪琪格征得哈斯同意后，乖巧的点了点头。
　　虺龙部的大帐背靠雪原湖，四周山脉平缓，青天辽阔，风景一方独好。乌吉昊安置好琪琪格和他的随从，又四处探访了先前琪琪格看诊过的其他病患，那些人大半已恢复如常，有的甚至可以出门牧马了。
　　乌吉昊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待察看艾穆儿的病状，倘若确诊无误，便可以请琪琪格给其他重症病人看病了。
　　所幸琪琪格不负所托，不仅治好了艾穆儿的病，还教会她辨认亥树和收集巽时晨露，一起救治其他病人。吉尔族人为了感谢他们，特地在本部教址增设了天神灵童生祠。半月后艾穆儿终于回到神殿，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给大祭司。
　　曼荼罗审慎地道：“此事蹊跷，但连你都这么说，看来得找个机会验明他的身份。”
　　艾穆儿道：“如果祭司大人不放心，可以开坛问卦，相信天神自有旨意。”
　　曼荼罗点了点头，问：“那灵童如今身在何处？”
　　“在青帝部，那边也有很多病人，末阿勒听说灵童出现在吉尔族，特地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能力，确实不容小觑。”事实摆在眼前，曼荼罗不得不心生佩服，“如果确认灵童的身份无误，那就必须把人迎回神殿。”
　　艾穆儿听罢，莫名的有些开心，“需要我去青帝部把人接回来吗？”
　　“不必着急，七天后就是天神庆典，届时再请他来也不迟。”
　　曼荼罗所言天神庆典，乃萨蛮教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羌人在水草茂盛的地方修建教址，高筑祭坛，以苍莽为尊，把神殿祭坛视为天神下界的道场圣地，每年在特定的时辰举行祭祀庆典是约定俗成的礼仪。
　　庆典当日，神坛悬彩，启请三界，三部六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青石甬道上，灵童由艾穆儿牵领着走向神坛，大祭司曼荼罗头戴神灵面具，手持华丽权杖，伫立在高高的祭台之上。
　　琪琪格大约是被这番阵仗吓到，走到半途就停下来，不肯再往前挪步了。
　　“怎么了？”艾穆儿心里焦急，但不敢显露出来。
　　琪琪格眨了眨眼，怯生生地问她：“我可以请天父陪我一起走吗？”
　　艾穆儿知道琪琪格口中的天父是谁，她往甬道两旁看了一眼，正和白衣男子担忧的眼神对上。艾穆儿无声的对他摇了摇头，转头劝说琪琪格：“这是祭祀大典，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祭司大人接见的。”
　　“可是我害怕。”琪琪格瞅了眼甬道尽头的大祭司，扁着嘴重复了一遍，“我怕那个面具人。”
　　艾穆儿的神情紧张起来，她俯下身子凑近琪琪格，“有我陪你，别怕。”
　　“我要天父陪我，呜呜。”
　　琪琪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看得艾穆儿一阵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