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解征衣》春从春游

42、争锋相对

　　从马市回来的路上，容衣心情沉重。
　　大宛亭有万马城之称，原本是增补物资的理想之地，可市集流通的马匹大多是品种常见的劣马，不堪军用。百姓穷困潦倒，官府不闻不问，造成这种水生火热的局面，背后必有症结，看来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了。
　　驿亭门口，曹孟焦正来回踱步，及至看到容衣出现，焦躁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
　　“少将军方才去了哪里？属下很担心。”
　　“随便走走罢了，人找到了吗？”
　　见容衣问起玄英，曹孟焦忙道：“半个时辰前玄英大人已自行回来了，但少将军不在，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无妨，此事我来处理，你先去休息吧。”
　　“是。”
　　容衣在玄英的厢房外面驻足片刻，抬手轻叩门扉。
　　前来开门的是叶宸，见到容衣似乎吃了一惊，七手八脚的把人请进屋里。
　　“师父，少将军，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叶宸又一次乖觉的溜之大吉。
　　“哎，小徒顽劣，失礼勿怪。”
　　眼前玄英一副没睡醒的迷糊样，实在很有欺骗性。然而容衣深谙这也是只老狐狸，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无妨。不知先生这次出门，有何收获？”
　　“嗯？少将军不问我去了哪里？”
　　“只要先生还知道回来，我便不问又如何。”
　　容衣神色淡淡，玄英听罢笑了起来，据实以告：“少将军不必多虑，我不过是去拜访一位故人，因怕麻烦上身，所以才避人耳目。”
　　“想不到先生足不出户，朋友倒是不少。”
　　“唉，少将军说笑了。”
　　玄英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羽扇，懒洋洋道：“不说我了，既然少将军特地来访，不如谈谈正事吧。”
　　“不瞒先生，我方才去了一趟马市，有三件事十分费解。”
　　“哪三件呢？”
　　“万马城的马市不见良马，此其一。”容衣蹙眉，“其二，马市是大宛亭的象征所在，但外地商客往往过而不入，令人费解。马市经营惨淡，城中百姓无以为生，官府却不闻不问，此为其三。”
　　“仁者爱人，少将军体察入微，果真是黎民之福。”玄英言辞中毫不掩饰对容衣的赞赏，“所谓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为官者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个道理岂非放之四海而皆准？”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扼杀马市无异于杀鸡取卵，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无利不起早，贪官污吏搜刮良马，无非充为军用，或以高价贩卖，过往的商客都知晓这些规矩，只有经验不足的外地人才会去马市买马。”
　　“难怪野利杲对牧场发生的械斗充耳不闻，原来他才是背后最大的受益者。”容衣冷道，“想来这班人横行无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何以无人上疏朝廷？”
　　“边关万里之遥，莫说朝廷鞭长莫及，就算有心治理，又有多少人愿意千里迢迢来到这苦寒之地？更何况，野利杲背后还有三部六族的西羌势力，要一举剪除绝非易事。”
　　“照先生所言，只要野利杲不兴叛乱之心，百姓死活便可置之不理？”
　　“难道少将军不担心，大宛亭会成为下一个卧龙城？”
　　“区区边陲小镇，若是拿不下，北尉都护府有何颜面统辖三州。”
　　“少将军莫忘了，现在你脚下踩的每一寸土地，都还在野利杲的势力范围内。”
　　“我意已决，先生只要告诉我，你口中的三部六族所指为何？”
　　“三部六族是西羌的势力版图，三部之中奈凉为首，六族是三部属地，他们是马背上的族民，少将军所见势力争斗，便是他们在争夺牧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盟友——”
　　“先生是指野利杲？”
　　容衣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野利杲乃见利忘义之辈，无论西羌势力如何划分，最后都要与他合作，如此既有利可图，又可让三部六族互相制衡，确实省心省力。
　　“少将军若真有心，我有一计，可让三部六族与野利杲反目成仇。”
　　“哦？愿闻其详。”

　　翌日，野利杲的私人府邸内，大宛亭长史齐聚一堂，交头接耳一筹莫展。
　　“野利将军，容将军要征用马场，这可如何是好？”
　　“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如今看来似有常驻之意，大势不妙啊！”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容家军这尊大佛，我们这种小地方可供不起啊！”
　　“是啊，野利将军，快帮大伙儿想想办法…”
　　“急什么，一个黄口小儿，给点好处打发他走便是。”野利杲不耐烦地叱呵，“还以为多大点儿事！看你们吓的，他说要马场，赖着不走无非是想捞点好处。不如这样，你们马上派人去马市，把那儿所有的马匹买下来送到城外营地，再添些粮草，他们拿了东西自会走人。”
　　“野利将军说得轻巧，买马是要花钱的，这可是桩赔本买卖！”
　　“不买马，难道要把我们的战马拱手让人吗？”野利杲冷嗤，“真是糊涂！马市上都是些老弱妇孺，一人十两银打发了就好，要是有人不从，抓起来关个两天就老实了。”
　　“野利将军所言甚是，但下官担心，马市的马匹良莠不齐，万一容将军不满意……”
　　“找几个养马人把所有的马匹好好打理一番，看得过眼就行了，这等小事还用我教？”
　　“是是，野利将军英明，下官这就去办！”
　　……
　　上令下达，大宛亭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短短两天时间，马市被搜刮一空，偌大一条空巷仅剩几个贫苦人家仍在讨价还价。
　　“官爷！行行好，家里就剩这五匹好马了，要全给了你们，我们可怎么活呀？”
　　“瞎嚷嚷什么，又不是白要你的马，喏！银子拿去，别再啰嗦了！”
　　“这，这点银子怎么够……”马贩捏着薄薄的钱袋，欲哭无泪。
　　“嫌少？来人，给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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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兵需索无度，连在马市外围偏安一隅的哈斯父子也难逃厄运。
　　“不，马是大哥哥的，不能给他们……呜呜”
　　看到官兵们强行闯入自家马棚，琪琪格委屈得不行，转头抱住哈斯的小腿嘤声哭泣。哈斯心疼的把琪琪格抱起来，让他把头埋在肩窝里，低声道：“…别哭，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呜呜，可，可是…”
　　琪琪格抽噎着说不出话，小身子在哈斯胳膊上扭来扭去，哈斯捏了捏他不安分的小屁股，把人放回地上，“你乖乖坐着，记住别出声。”
　　琪琪格点了点头，眼巴巴看哈斯走向那群官兵。
　　“这马是你的？”
　　“是。”
　　几个官兵看了眼趴在草堆里的老马，满脸嫌弃。
　　哈斯道：“它生病了，就算官爷把它带走，也活不了多久。”
　　“马是一定要带走的，既然你说它活不久，那这笔银子就省了罢！”
　　官兵们相视一笑，有心要吞这点油水，并不把文弱的哈斯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