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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漱玉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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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潮京城历经四朝古都,百年传承的基业比比皆是,外来者想在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经商并不容易。
秦江出身骊山古玩世家,祖上做的是宫廷买卖,家业甚丰,平时素爱典藏,对玉石品鉴颇有造诣,尤擅经营之才。他与盛飞獍是远房叔侄,两人赴京不到半年,便大手笔在城中黄金地段盘下了一间百年老铺漱玉阁,因经营的各色玉石精美绝伦、材质罕见,受到宫廷佳丽追捧而一跃成为商贾望户,由此结交了不少京畿名流,迅速跻身新贵之列。
秦家叔侄靠玉石发迹的故事稍加打听便能大致知晓,玄英心谙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便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登门造访。
漱玉阁本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地方,负责接待的小丫鬟样貌周正、口齿伶俐,委实有几分讨喜。玄英亮出将军府的令牌表明身份,小丫鬟一见就知情识趣的把人引至后堂,眉眼含笑的给他沏茶:“大人稍坐一会儿,奴婢这就去请老爷出来。”
待她走后,玄英不动声色地打量周遭环境,只觉一切如常,无甚引人注目的地方。
过不多时,秦江匆匆迈步自屏风后转出,甫照面就熟络地拱手揖礼。玄英自也不好干坐着,急忙起身还礼。
“秦某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坐,请坐!”秦江一面说着客套话,一面把人摁回座上,笑呵呵道,“大人若是对玉石有兴趣,吩咐一声秦某自当准备妥当送到府上,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玄英知他误会自己来意,顺水推舟道:“秦老板言重了,我今日出来办事路过贵地,一时兴起才上门拜会,若有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岂敢岂敢!上回在宫里与大人未曾深交,秦某甚感遗憾!想不到大人如此有心屈尊到访,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玄英见他越说越客套,心谙这也是只老狐狸,再无意与之周旋,开门见山道:“秦老板这么一提,我亦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了。不如请盛公子出来,我再与他切磋一番如何?”
秦江一听连连摆手道:“大人说笑了!小侄不过区区庶人,当日奉皇命身不由己冒犯了大人,已是有违礼数,万不可再来第二次!”
“秦老板此言,是看准我技不如人,就算再来一次亦无胜算咯?”玄英语罢,佯作愠怒。
“哎…大人万勿误会,秦某绝无此意!”秦江被他抓住语病,一时急得挠腮抓耳,慌不迭道,“小侄会的都是些雕虫小技,那日不过仗着法器险胜一筹,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如此说来,我更要见识见识是什么法器了。”
见玄英坚持,秦江眉目有些凝重,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大人来得不巧,这几日小侄去外地省亲,没有十天半月恐怕回不来啊!”
“怎么,除了秦老板,盛公子还有其他亲眷?”
“唔…是啊,不过平时疏于联系,也是最近才开始走动的。”
秦江敛去笑意,神情带着些许尴尬,双手下意识的攥起壶柄给玄英沏茶。
“啊,茶水凉了!翡翠,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换壶热茶!”
名唤翡翠的小丫鬟冷不防被点到名字,露出吓一跳的表情,怔忡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迈步往后厨走。
玄英却朝秦江摆了摆手,施施然掸衣起身:“不必劳烦了,打扰多时,我该告辞了。”
秦江讪讪一笑,并未多作挽留,只道:“大人贵人事忙,秦某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哪里,秦老板忒谦了。”
玄英语罢迈开步伐,秦江亦随后跟上,满脸热忱地给他引路。
“大人这边请…”
“嗯。”
“当心台阶…”
“送到这里即可,秦老板请回吧。”
两人说道间,已不知不觉行至门口。玄英正欲离开,孰料街市上起了骚动,一阵失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横冲直撞惊扰行人,嘚嘚的杂沓声响夹杂着女人的尖叫与孩童的啼哭,听起来格外瘆人。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玄英注意到对面屋檐有一抹黑影如疾风般飞掠而过,那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要赶上地面狂奔的烈马。
“小心!快让开!”
“哎!造孽哟!”
……
蓦地,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玄英定睛看时,才发现路中央有个扎着羊角髻的孩童蹲在地上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浑然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玄英不及思索,一个箭步踏前将那孩童拽入怀里。说时迟那时快,檐上的黑影一个起落由天而降,稳稳骑在了驰骋的马背上。但见那马儿性烈非常,鬃毛贲张、四蹄狂踏,妄图把背上之人甩下。不成想那黑衣人技术了得,扯住马轡双腿猛力一夹,马便如受制一般不再乱动,只从鼻腔里喷出阵阵热气,似在喘息求饶。
围观众人从胆颤心惊到悬石落地,总算长出一口气。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缰绳,七手八脚的将那马儿栓在街角的石柱上。黑衣人这才翻身下马,径朝路中央行去。
玄英眼见他来到跟前,终于认出此人竟是盛飞獍,一时惊诧莫名。
“你没事吧?”
盛飞獍显然也认出了玄英,身子微微低俯,朝他伸出了右手。
“爹爹,我没事。”
回应他的是一声稚嫩童音,方才那孩童自玄英怀里探出头来,欢天喜地地扑过去抱住盛飞獍,个子堪堪及膝。
“青青,怎么是你?”盛飞獍大吃一惊,不免有些震怒,“你不乖乖待在家里,乱跑出来做什么?”
青青见他发火,有些怕了,急急松手又躲回玄英身后,小声嗫嚅:“家里没人陪我玩嘛,青青很无聊的。”
见盛飞獍眼露尴尬,玄英忙打圆场:“孩子还小爱玩很正常,何况是在家门口呢?那匹马的事情是意外,不能怪她。”
青青在他身后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瞄向盛飞獍,惹得盛飞獍哭笑不得。
“说来也巧,我今日本就是来拜访盛公子的。秦老板说你去外地了,怎会突然出现在此?那马又是怎么一回事?”
盛飞獍点了点头,道:“我这趟回去是要接我娘子上京,回程路上见那孽畜伤人,我便先行一步一路尾随到此,说实话,我也不知它是什么来历。”
“原来如此。”玄英微微一笑,“想不到盛公子不仅精通数术,连马术也这般了得,莫非以前在边塞待过?”
“咦?何出此言?”
“依我看,盛公子的御马之姿颇有塞外雄风,与一般的王孙贵族大不相同。若非技艺醇熟,恐怕难以驾驭方才那匹烈马,故有此揣测。”
“大人多虑了,小侄原是江南人士,不曾去过什么边塞。”
玄英闻此微感错愕,却见秦江蓦地自身后出现,径向盛飞獍道:“提前回来怎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派人去接你。”
盛飞獍听得莫名,正要说话,又见秦江转身对玄英拱手道:“小侄刚从外地回来,舟车劳顿不宜待客,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玄英看出秦江对自己心有嫌隙,只佯作不知,对盛飞獍笑道,“盛公子可还记得对大将军的许诺?”
盛飞獍一怔,终反应过来,大将军曾在百花宴上问起八卦铜镜的事,当时他答应会登门拜访——原以为将军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当然记得。请大人回禀将军,盛某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如此甚好,我在将军府恭候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