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3、星罗斗阵

　　御花园地处皇宫内苑，位极龙脉，多建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池遍布，足见天清地灵，对施术者而言乃不可多得的天应之选。
　　身为一名术士，开坛布阵自是惯用手法，演练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处。真正让玄英感到为难的，是他记不清楚发动引水阵的要诀。术学讲究九数布列，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引水布阵需发动自身孁场封注业力，此法借重天赋灵根，每个人施术的效用不尽相同，如再辅以私器异宝，结果很可能有云泥之别。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与人斗法，要是输得一败涂地，不仅大将军脸面全无，恐怕日后在将军府亦难有立足之地。玄英走到灵坛前站定，越想越觉得事态严峻，不得不强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打起精神偷偷观察对手。
　　盛飞獍对某人的灼热目光浑然未觉，径从秦江手里接过一个用白布缠裹的木匣，打开后取出一面八卦铜镜摆在灵坛正中。玄英留心多看了两眼，心谙那绝非凡品，又想到自己无甚灵器可用，愈发感到自惭形秽。
　　鸣凰见他二人准备就绪，便击掌示意，比试正式拉开序幕。
　　众目睽睽之下，玄英率先有了动作。他手持鹰羽点蘸朱砂，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祝祷天地，忽而拈指敕符，动作一气呵成，身似行云流水、衣若翩蝶飞羽，实有上古仙人遗世之风。
　　灵坛另一端的盛飞獍目不斜视，手结莲花法印，立掌拍向镜面，倏尔一道灵光俯冲入地，足下方寸裂痕陡现，引起满座哗然。
　　玄英自是不甘示弱，手攥符箓往虚空一掷。众人目光为之吸引，但见漫天符箓纷纷扬扬，落地时发出荧弱微光，片刻之后蔓延成浅浅水印，日色一照五彩纷呈，煞是好看。
　　“好啊！这引水阵果然神奇！”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出手不凡，先生不愧为世外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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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诸人看得兴起，连鸣凰亦忍不住击掌叫好。一旁鸣琦瞟了一眼，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皇兄可别高兴得太早，好戏在后头呢！”
　　“此言差矣，不如听听大将军怎么说？”
　　鸣凰话里不乏试探之意，容衣佯作不知，淡淡道：“灵符的威力取决于施术者的修为，结水成印乃初阶术法，确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哦？如此说来，朕可要拭目以待了——”
　　语罢，鸣凰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灵坛另一端。盛飞獍似有感召，拈指疾旋，接连变幻数道法印。众人正凝神以待，赫见铜镜飞射而出，于半空急旋，随即一汩冷泉自平地冲天而起，如天降甘霖，流经之处结沙凝冰——此时分明是艳阳天，满园宾客竟感一阵沁骨冰凉。
　　胜负已分，盛飞獍不再恋栈，左手一翻纳镜回匣，霎时雨止风停。围观众人仍在惊愕当中，久久不能回神。倏然鸣凰抚掌而笑，方才陆续有人反应过来，掌声如潮水一般此起彼伏，赞叹之语不绝于耳。
　　现场最兴奋的莫过于鸣琦，只见他邀功一般看向鸣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皇兄，我没骗你吧？飞獍有通天彻地之能，比那些所谓的江湖术士强多了！”
　　后半句分明是说给容衣听的。
　　鸣凰怕容衣尴尬，匆匆给他递了个眼色。鸣琦到底年轻气盛，对皇兄的暗示只当看不到，仍在冷嘲热讽：“早就听闻将军府能人辈出，玄英大人的美名更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呵。”
　　孰料容衣接过话茬，似漫不经意地说了句：“圣人千虑难免一失，愚者百拙必有一得，不过如此。”
　　鸣琦听罢，满脸不高兴：“输了就是输了，难不成你堂堂一个大将军还输不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身为前辈礼让后人，何以为侮？还请九弟赐教。”
　　容衣一反平素清冷姿态，寥寥数语竟把鸣琦噎得说不出话来，浑然不顾身旁鸣凰吃惊的神色。
　　“哼，强词夺理。皇兄，你倒是给评评理！”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鸣凰不得已，只好讪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再吵下去饭菜都凉了。不如先请两位贵客入座，朕要趁机讨教一番。”
　　近侍得了旨意，急忙宣盛飞獍与玄英过来。玄英自觉脸上无光，故一路慢腾腾走在最后，始终不敢正眼看容衣。待两人就座，鸣凰毫不掩饰对盛飞獍的赞赏，觥筹交错间满是溢美之词。盛飞獍不敢托大，只说是那八卦铜镜的功劳。
　　容衣随口道：“可否借我一观？”
　　盛飞獍坐在容衣右手位，闻言特意转头去看，冷不防被他白璧无瑕的侧颜惊艳了一瞬，先前反感的情绪有所缓颊，措辞亦趋和善：“大将军若真有兴趣，改日盛某自当登门拜会。”
　　“既是如此，将军府恭候大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玄英如临大敌，独自在一边胡思乱想，愈发地食不知味，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酒宴结束打道回府，行至半途容衣遣散一干部属，只教玄英留下陪他。
　　玄英见状心内窃喜，然而容衣一开口，那点隐隐的期待便消散无踪了。
　　“将军府不留无用之人，你另谋出路去吧。”
　　尽管容衣说得云淡风轻，玄英听罢却脊背一凉，似是无法接受，哀求道：“将军，我，我今天尽力了…再、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一定……”
　　容衣不耐的打断他：“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莫再得寸进尺。”
　　玄英闻言只觉得委屈，眼下这情境还不如以前呢，但要教他死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思及无论如何也不会更糟糕了，一些话未经思索便冲口而出：“除了将军府，我哪儿也不去！将军若真是嫌弃我，为何还要在人前顾及我的脸面？”
　　容衣万没想他竟有胆反驳，眉心不觉紧蹙，轻声呵斥道：“你除了会逞口舌之快，还会什么？”
　　“我，我会的可多了……”
　　“哦？洗耳恭听。”
　　“我……”
　　玄英在那里绞尽脑汁，却是越想越心虚，半晌说不出话来！
　　孰料容衣竟未着恼，只冷冷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若是办砸了，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玄英急表衷心：“将军尽管吩咐！属下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我要你帮我查探盛飞獍的身家来历，越详细越好。”
　　“是！……啊，等等，盛飞獍？？”玄英傻眼了，对容衣的命令感到莫名其妙。
　　容衣转身背对着他，反问：“有问题？”
　　“没！没问题……我这就去办。”
　　此情此境，玄英纵有千般不愿，也说不出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