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33、北昀王府

　　天边残霞如血，朔风漫卷云幡，一人一骑横穿千机营口，直奔主楼而来。
　　及至靠近祭坛，来人勒马下地，一身雪青云袍风尘仆仆，白皙的脸上眼圈青黑，脚步十分虚浮。
　　“叶师兄，你怎么才回来！师父等你一天了。”
　　伴随一道清脆的人语声，一个蓝冠束髻的少年自楼里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嘻嘻道：“师兄这是去山上和妖精鬼混了一夜，被榨干了？”
　　“呿，我是那种人吗。”
　　“古怪唷，你不是说去采药嘛，怎么两手空空？”
　　少年本名唐景乔，他口中的师兄名唤叶宸，两人交情一向很好。此刻叶宸伸了伸懒腰，状似随意的丢开手里的缰绳，少年急忙捞过来接住。
　　“啰嗦啦，你刚才说师父找我？”
　　“师父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你要挨批咯！”唐景乔埋头窃笑，忽地记起一事，“对了，昨晚有人来闯阵，你猜结果怎么着？”
　　叶宸见怪不怪，连珠炮似的质问：“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人呢？你把他放走了？”
　　“哼，这回可不是什么毛贼！听说是隔壁新来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破阵走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唐景乔一脸懊悔，叶宸伸手在他头上捋了一把，“尽胡扯！隔壁的兵蛮子懂什么？还破阵呢，我看是你夜半发梦吧！”
　　“千真万确，爱信不信！…哎哎，别扯我头发啊！…”
　　“去去去，马厩在那边！”
　　“那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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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弟俩一路打打闹闹进楼，一旁的守卫目不斜视，显然是习以为常。
　　千机营不设岗哨，日常巡守由营地派驻的士兵负责，规矩不若其他营区严苛。营区主楼形似一座尖塔，共分十层，每层房间按层级递减，整座塔楼仅能容纳四十九名修士。楼主住在塔楼的最上层，平日里深居简出，凡事弟子服其劳，甚少公开露面。
　　唐景乔是新入门的弟子，凭借过人的天资跻身千机营十大门生之列。此刻他与叶宸来到第九层，探头往楼上瞧了一眼，悄声问：“叶师兄，你见过师父吧，长什么样啊？”
　　“问这个干嘛？”
　　“我来这么久了，还没见他出过门……”唐景乔咋舌，“你也知道，师父使唤人画道符就搞定了！你不是要去见他吗，带上我呗？”
　　叶宸皱眉：“你没长腿啊，想见不会自己上去？”
　　“你以为我没去过？”唐景乔咬牙抱怨，“楼上到处挂着纱帘，跟迷宫一样，我见得最多的就是躺椅，转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喂，老实说，上面真的有住人麽？”
　　“原来你是怀疑这个？”叶宸捂嘴偷笑，“好吧，我带你上楼！跟紧点，别又迷路了。”
　　“真的？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唐景乔大呼一声就要扑过来，叶宸急忙躲开，一个箭步蹿上楼，“丑话说在前头，跟丢了可别怪我！”
　　“啊！怎么这样！师兄你慢点！”
　　等唐景乔反应过来追上楼，叶宸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哼，臭小子跟我斗，还嫩着呢。”
　　叶宸熟门熟路穿过层层屏障来到主人居处，隔着薄纱帘幕喊了一声师父。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叶宸特地靠近了些，然而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侧卧的背影，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休憩。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人。”
　　叶宸嘟囔着抱怨了句，随即一阵劲风扑面，他急忙歪头闪身，仍是被丢过来的羽扇砸个正着。
　　“哎哟！师父轻点儿！我身上还有伤呢，疼疼疼…！”
　　“你也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帘幕一动又翩然落下，惊鸿瞬间映出一道颀长的侧影，长发如瀑缠绕榻间，仪态十分慵懒，“我让你天亮之前回来，你倒好，误了时辰还有心情玩闹，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是是是…我办事不力，您老消消气，听我解释呀！”叶宸急道，“出山的路就那么一条，一路上要躲开哨兵眼线还要闯过敌人埋伏，哪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对别人来讲或许如此，至于你嘛…啧啧，出去别说你是玄门弟子，为师丢不起这个人哪。”
　　“哼，你要我转交的信函我已经送到了！任务完成我回去补觉咯！”
　　“慢着。”
　　叶宸一气说完转身想跑，没奈何有人动作更快一步，甩出一道定身符便教他动弹不得。
　　“师父，又有什么吩咐啊？”
　　“诶，不说清楚就想走，千机营的赏银这么好赚吗。”
　　“呿，一点跑路费而已，你当我稀罕哦！”正所谓拿人手短，叶宸斗不过这只老狐狸，只好老实交代，“昨天夜里我摸黑出山的，不过运气不大好，一出去就被卧龙城的人逮住，当做奸细押送进城了。”
　　“嗯，省了一笔过路费，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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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宸擦了把汗，继续道：“入城后我给他们施了定身术，抢了马匹和腰牌就马不停蹄赶到西华街北昀王府，出示了你给的信物，然后就有人出来接见了。”
　　“你倒是说说，见你的人是何模样。”
　　“哼，明知故问。”叶宸听他装模作样的口吻就来气，“我说师父啊！你到底站哪一边的啊？为什么你会认识北昀王府的人？要是被人发现我帮你们传信，那可是通敌卖国的死罪！”
　　“这不是没被发现吗，后来呢。”
　　“那人看完信，问了些你的近况，让你尽管放心，说人在他府上，定不负所托。”
　　“就这样？”
　　“不然呢？你想怎样？”
　　“好吧，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叶宸骤感足下一轻，周身钳制瞬时消失，总算可以自由行动了。
　　“对了，晚上我要出门一趟，祭坛外围的阵法被破坏了，你要记得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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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宸闻言，第一反应竟不是哀叹自己的劳碌命，而是对师父要出门这件事感到悚然一惊。
　　“我没听错吧？师父你一向好吃懒做，怎么突然想出门？千机营是要关门大吉…唔！唔唔……”
　　回应他的，是一道扑面而来的言灵符。
　　“修道人要注意修口，若是不会说话，暂时就不要开口了。”
　　“唔唔唔！……”
　　叶宸抗议无效，在心底骂了一千遍老狐狸，终于愤愤不平的走了。
　　在他离开之后，千机营的主人自卧榻上施施然起身，走到窗前极目远眺。视线所及，天边的晚霞褪去最后一丝绚丽，无边的暮色悄然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