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32、巨神迷阵

　　槐素将对折的“小鸟”展开，赫然是一幅方方正正的图纸。他把地图摊在桌上端详片刻，依次指出相应位置向容衣解说：“这儿是军营所在地，往北是卧龙城的正南门，东西走向被山脉隔开，用红色标注的是各地军塞。”
　　“这张地图和我之前看过的有何不同？”
　　“大同小异，但既然是玄英大人绘制的，必然有他的用意。”
　　槐素低头在地图上寻找蛛丝马迹，蓦地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尖如玉凉白，点着图上与卧龙城交界的山坳位置，“这里是什么地方？”
　　顺着容衣手指的方向，槐素的面色不觉凝注，眼中透出一抹肃穆，“…这里是姑鵺山腹地。”
　　“姑鵺山？”容衣觉得耳熟，须臾想起了之前在营口发生的那段插曲，“昨天千机营那个人，是不是就去了这个地方？”
　　槐素颔首，继续道：“姑鵺山位处两军交界处，山势不高，却多密林猛兽，地形极其复杂，加上战事频繁，一般人不会轻易踏足。但千机营的人经常去那附近勘察地形，顺便也采撷一些珍稀草药。少将军为何突然问起此地？”
　　容衣用指尖擦过图纸，淡淡道：“这个位置有磷粉的痕迹。”
　　槐素拿起图纸背光一看，果然发现图上有一条用磷粉标注的曲线，线条开端就是容衣方才手指的位置——这种磷粉在光亮处透明无色，不注意看的话很难发现。
　　“槐副将久居边关，依你之见，此路是否可行？”
　　“这条路线以姑鵺山为始，一路向西绕行，出边塞抵达卧龙城北地，全程横跨边关数万里，行军不易，可谓舍近求远，事倍功半。”
　　“既是如此，千机营何以出此下策？”
　　“或许…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槐素说完，又盯着那条路线看了很久，欲言又止。
　　容衣看出他的不对劲，直言道：“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姑鵺山距离卧龙城正南门不过百里，历年来都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卧龙城仗着姑鵺山的地利之便，一直以来固若金汤。”槐素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年葬身姑鵺山的将士不计其数，河山近在咫尺，奈何雷池难越……”
　　“姑鵺山背靠主营区，我们兵力充足，何以久取不下？”
　　“少将军有所不知。姑鵺山中有恶鬼，我们很多人马都是被恶鬼害死的。”
　　这番话若从一般人口中说出，容衣只会当成笑谈。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槐素，他不得不审慎斟酌。
　　“可否请槐副将细说？”
　　“姑鵺山最骇人听闻的不是毒林猛兽，而是守护巨神像的恶鬼。”槐素提起旧事，面色愈发凝重，“久远以前，当地边民就在山上供奉巨神像，当时并没有恶鬼之说。后来两军交战，姑鵺山一带列入军管，禁止边民上山，山里断了香火，才有了神像豢养恶鬼报复世人的传言。”
　　“简直荒谬。”
　　“大将军一开始听到传言，也是如此想法。”
　　“后来呢？”
　　“大将军带兵入山，找到了那个巨神像——就在姑鵺山腹地的一个山坳。”槐素顿了顿，“巨神像周围是一片黑色的泥沼，要想越过姑鵺山，泥沼是必经之地。”
　　容衣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沉声问：“没有别的路径可行？”
　　“除非出动大军，把整座姑鵺山夷为平地。”槐素眉头紧蹙，“但如此一来必定劳民伤财，引发边民暴动，一旦他们阵营倒戈，边关局面恐将失控。”
　　“当时父亲有何良策？”
　　“最好的办法就是铺桥。可惜泥沼之地，寻常乔木无处可栖。大将军尝试了很多办法，始终未能成功。后来大将军不得已用火药把泥沼附近的山体炸开，开辟了一条新路。当晚，我们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恶鬼，他们身披破烂的盔甲，力大无穷，伤不见血，人数庞大，情形十分怪异，众将不敌，死伤惨重。”
　　“这…真是匪夷所思。”
　　“属下亲眼所见。恶鬼白天消失，夜晚出现，时常侵害山民。附近一些部落认为是大将军触怒了山神，边民惧怕天罚，各地祭祀之风盛行，神像豢养恶鬼之言亦甚嚣尘上。”
　　“千机营的人，大多是在此期间招揽的吧？”
　　容衣问得突然，槐素闻言一怔，点了点头。
　　“恶鬼对千机营的人有所忌惮，但他们只能做到自保，无法消灭恶鬼。要想避开恶鬼，只能赶在一日之内出山。可出山之路只有一条，前路凶险，叛军又负隅顽抗，时间一久终究对我军不利。”槐素黯然道，“就算有一部分精锐将士顺利出山，入夜以后援兵难继，叛军以逸待劳，最后我军仍难逃败亡，更别提攻城了。”
　　“以父亲和槐副将的身手，难道也不是恶鬼的对手？”
　　“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恶鬼，就是因为杀之不尽。一个恶鬼倒下了，还会有一百个恶鬼站起来，像是行尸走肉，难以根除。”
　　“难道就这样一直放任他们为恶？”
　　“大将军至死都没能消灭恶鬼，只是定了入夜不准进山的规矩。”槐素对此颇为无奈，“为了保护附近的边民，营地派了将领在夜晚巡守，一旦发现恶鬼就用火箭射杀，如此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想从姑鵺山进军卧龙城，目前看来并不可行。”
　　“恶鬼一日不除，军心一日难安。”容衣强抑怒气，拂衣而去，“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恶鬼，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槐素见容衣如此，不免忧心忡忡：“此事一时难解，少将军切勿意气用事。”
　　容衣却道：“槐副将放心，我不会乱来。”
　　待用过早膳，翊麾营主帅秦霜早早来到将军营房汇报军务。容衣提及姑鵺山恶鬼一事，秦霜的脸色骤然一沉。
　　“少将军初来乍到，万不可以身犯险。”
　　“若我非要入山不可呢？”
　　“那就是违反军令，按律罚禁闭三日。”
　　……
　　容衣深吸了口气，不再与他多言：“折子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末将告退。”
　　秦霜出去的时候，恰巧与进门的易郓辉擦肩而过。眉目温顺的紫衣青年候在门外，见到秦霜微微一笑：“秦将军这是被赶出来了？”
　　秦霜板着脸无甚表情，叮嘱他道：“少将军想夜探姑鵺山，这几天你盯紧点，别让他落单。”
　　紫衣青年仍是笑：“少将军若真想去，属下可拦阻不了。到时要犯了军令，还请秦将军网开一面吧。”
　　“曹副将还是自求多福吧。”
　　秦霜说完也不看他，径自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