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30、雏形初现

　　回驻地军营的路上，槐素沿途为容衣讲解边关军制，一种边塞独有的风土人情淡淡融入其中，勾勒出一幅浓墨重彩的北域军镇雄图。
　　边关军塞横贯北方诸郡，朝廷在卧龙城设置了北尉都护府，统辖伊西凉三州军政。自从第四任长官北静彦叛变后，朝廷不得已将军防南移，在灵钧府重建都护府，设四大营区布十一处军镇要塞。主营区与卧龙城的南面城池仅百里之隔，由大将军亲自坐镇，其余三大营区则由偏将军镇守，营区下设指挥使和都统，分掌马步骑射三十六路甲兵。各大营区阶层有序，小到制衣配饰，大到军饷开支，皆由兵马台统一管制。在营地，每个人的位阶尊卑都直观体现在官服配饰的品级上，除大将军可着金甲，其他人以玄赤为贵，紫银次之，青绿居末。
　　眼下容衣前往赴任的地方，就是主营区百胜营。
　　“神烽营是易郓辉的主场，他带的骑兵都是全营精锐，擅长临兵叫阵，夜战突袭，就是不爱动脑筋。”槐素客观评价了一下老朋友，继续向容衣介绍其他主将，“秦霜是翊麾营的主帅，也是军中典狱长，心思缜密，但性子比较古怪。”
　　“易郓辉和他的副官关系很好？”
　　槐素一怔，大概没想到容衣有此一问，过了半晌才回：“曹孟焦是易郓辉一手提携的。据我所知，易郓辉在军中提携过不少人，但现在还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曹副将了。”
　　容衣微一颔首，不置可否。
　　蓦地，前方传来一阵人声闹动。槐素眉头微蹙，打马上前呵斥，“何事喧哗？”
　　营口当值的岗哨大约新来不久，看样子不认识槐素，但这并不妨碍他从来人的官服颜色迅速做出判断，“启禀将军，有人私自出营，属下正在盘查。”
　　槐素打量了一眼与他发生争执的人。对方顶戴紫冠，长发全部扎进发冠露出光洁的前额，一身雪青云袍风姿飘逸，装束有别于一般兵士。此刻他一脸倨傲，站在原地不避不让，任由槐素打量。
　　“是你。”槐素显然认识他，眼神有些无奈，“上哪儿去？”
　　“姑鵺山。”
　　“你的出行令呢？”
　　“丢了。”
　　战时在外兵荒马乱，时有将士丢兵弃械，倒也不足为奇。
　　“那就去兵马台再领一个。”
　　“哼。”那人没好气的挑眉，“半个月前我就去了，后来又催了三次。我看许总兵记性不大好，槐将军要是见到他，记得再帮我提醒提醒。”
　　“……”
　　“怎么，今天槐将军是不打算放我出去了？”
　　“让他走吧。”
　　哨兵得了指令，马上将人放行了。
　　那人一走，容衣策马来到槐素近前，淡淡道：“我以为军中法纪一向严明，想不到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
　　槐素神色一敛，解释道：“少将军，此人与普通将士不同，他是千机营的人。”
　　“那又如何。”
　　“如果把四大营区比作雄鹰，百胜营是鹰首，神烽营和翊麾营是鹰之双翼，那千机营就是鹰之尾翼。他们很少上战场，却掌控着所有人行动的方向。”
　　“此言何意？”
　　“少将军有所不知。越是蛮荒之地，信仰之风越是盛行。边民大都来自不同的族群和部落，民风与中原殊异，极难管教约束。”槐素语气沉重，“他们信奉神灵和天地间的未知力量，很多部族直接由祭司掌权，把身赋异能者奉为神明的化身，对之言听计从。千机营的人多为大将军生前在各地延揽的能人异士，他们能够掌控天象变化，洞悉灾变，给前线输送最有利的作战情报，而且他们对付边民也很有一套。夸张点说，在边民眼里，他们就是这里的神。”
　　“既是如此，他们为何愿意待在军营受人管制？”
　　“少将军说得没错。他们在外面自在惯了，没有几个真心愿意待在这里，大都是被迫擒来的。”说到这儿，槐素不觉严肃起来，“起初千机营常有潜逃之人，留下来的也未必尽心尽力，结果演变成杀之可惜留之无用的局面，我们和边民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各地时有暴动发生。”
　　容衣被挑起了兴趣，“哦？后来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槐素继续道，“自从大将军礼贤下士请来一个不世出的高人坐镇千机营后，不仅没人再逃走，反而有更多能人异士慕名而来。不过千机营的人有别于普通将士，他们不参与日常军务，只接受军令。大将军承诺他们可以在不触犯刑律的前提下给予最大优待。也正因为如此，千机营在营地树敌不少。但孰利孰弊，少将军以后自能分晓。”
　　“我明白了，余下回去再说吧。”
　　百胜营的将军营房内，容衣见到了包括秦霜在内的十多个高阶将领。果不其然，当中并没有千机营的人。短暂的宣布就任仪式后，众将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各自手头军务。轮到秦霜时，他向容衣呈上了一叠堆积如山的文书，只说了一句话：“今年以来所有的公务都在这里了，请将军过目。”
　　容衣：“……”
　　眼见现场气氛冷凝，易郓辉及时出声，笑打圆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公事何必急在一时？少将军第一天上任，少不得要接风洗尘。我已经叫伙房那边备好了酒宴，有什么事情咱酒桌上再说！少将军不会不赏这个脸吧？”
　　提到有吃的，大家都很高兴。容衣自不会拂他美意，颔首应了。
　　当晚的酒宴办在神烽营的演武场边，一开始诸将只是敬酒闲聊，后来有个武将趁着酒兴跳上台子舞起剑来，观者连连叫好，随着气氛越炒越热，大家索性放开了上台嬉耍，一点没有拘束的模样。
　　仰头是深邃的星空，手中是浓烈的美酒，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笑声。容衣被热闹的氛围浸染，一天下来的疲倦之感如潮水把他湮没。
　　“少将军，你要是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
　　“好，你们继续。”
　　槐素起身要送，容衣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独自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途径营口，他的视线转而望向后方不远处，如果他没猜错，那一带应该就是千机营了。
　　没有辽阔的营盘和过多的岗哨，千机营只有一座主楼。黑色的屋顶如尖刺直破天际，在夜色中宛如鬼魅阴森耸立，莫名吸引了容衣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