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2、花朝节

　　仲春二月，大地春回。花朝节那天不论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家家户户都要祭祀花神，求福禳灾，年轻人多喜结伴相交、出城踏青，富贾名流则兴设百花宴，邀请文人雅士赏花品茗，藉此广阔交游。
　　皇城乃天子脚下，节庆盛况比之各地过犹不及，吸引了大批外来游客。不少人听闻当今天子将在御花园设下百花宴，莫不绞尽心思攀附朝廷显贵，只为求得一席之位。这些人当中既有富甲一方的商人，亦有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乃至游走江湖的奇人异士…但凡出现在百花宴上的宾客，多少有些过人之处，皆非等闲之辈。
　　玄英深谙其理，因此赴会之初便打定主意要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多管闲事。百花宴上，他不作声地跟着容衣在御花园里穿行，看起来颇有几分雅士风度，惹得不少宾客为之侧目，却是无人敢大声喧哗。
　　临近晌午时分，一行裙袂翩翩的宫女簇拥着新帝鸣凰缓步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及至近前，满园宾客都吃惊不已。
　　新帝年少，处理政事却果敢决断，世人皆道其少年老成，如今一见方知错得离谱。
　　鸣凰贵为皇者，穿戴自是不凡，面庞却仍带着少年的精致模样。此刻他无暇顾及众人，一双清亮眼眸紧锁前方，原本慢行的脚步不觉加快。
　　察觉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容衣不动声色地回过身来，朝鸣凰颔首揖礼：“末将参见皇上。”
　　鸣凰可不吃这套，上前拉起他的手粲然一笑，“容表哥，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怕是在宫外乐不思蜀了吧？”
　　一句亲昵的称呼仿若把两人拉回了往日时光，容衣微一恍神，旋即蹙着眉头把人挡开一些，“皇上言重了。”
　　眼见鸣凰脸色瞬变，容衣似不经意般踏前一步，拉近距离轻声道：“这里人多嘴杂，别乱了君臣之礼。”
　　刻意放柔的语调安抚了鸣凰，先前的不悦霎时一扫而尽。
　　玄英站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眼前一切尽收眼底。原本接近皇上理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不知为何，此刻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唔，该用膳了，大将军也一同入席吧。”
　　鸣凰说话的口吻虽有所收敛，看向容衣的眼神依然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
　　谁知容衣竟回头瞥了玄英一眼，吩咐道：“你随我来，其他人留下。”众人视线随之转移，目光落到玄英身上。
　　鸣凰这才注意到站在容衣身后青绸简装的温雅男子，因觉得眼熟，仿佛想起什么，欲言又止：“这位是……”
　　“草民玄英，叩见皇上。”
　　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玄英单膝跪地，叩首行礼。
　　“六年前皇上荣登大宝，曾连夜召玄英入宫占卜星象……”
　　容衣话音未落，鸣凰已恍然大悟，连声道：“朕想起来了，确有此事。当年与先生一别，朕还命人找了许久，结果杳无音讯，想不到今日竟有缘再会！先生毋须多礼，快快请起！”
　　玄英闻此，受宠若惊，只是内心十分汗颜，因为他完全不记得有入宫面圣这么一回事。强自镇定地入席后，容衣和鸣凰闲聊旧事，不时提及玄英过去的盛名，然而玄英毫无所觉，甚至以为他们讲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只不过那个人和自己同名同姓罢了。正兀自走神，忽有一干人等拨开行路，所经之处引起阵阵骚动。定睛看时，赫见领头一个锦衣华服的英挺少年疾步如风地小跑近前。
　　“皇弟，你来得正好，快看是谁来了！”
　　少年被鸣凰拽到座前，满脸别扭地喊了一声四表哥。容衣方才认出眼前之人乃九皇子鸣琦，想不到几年不见，竟长这么高了。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鸣凰心情不错地接过话茬，语带调侃道，“倒是皇弟你带这么多人来，唱的又是哪一出？”
　　提及此，鸣琦显然来了兴致，“皇兄不是说要宴请天下豪杰，我在宫外结交了两个本事了得的朋友，今日是特地带他们来赴会的。”
　　“哦？皇弟引荐的朋友，朕可要仔细看看。”
　　得到恩准，鸣琦兴奋不已，回身朝两个好兄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草民秦江/盛飞獍，叩见皇上！”
　　映入鸣凰眼帘的，是两名身骨不凡的英武男子。其中一个作商贾打扮，面貌平凡无奇，相较之下另一个则抢眼的多——他眉目刚毅，臂膀紧实，拥有与宫中贵公子截然不同的粗犷气质，年岁约莫三十上下，周身散发出如蛰伏猛兽般的隐忍戾气，确是一号出类拔萃的人物。
　　“皇兄，别看秦老板是个生意人，可写的一手好字，不信可以让萧文元和他比试一场！”
　　鸣琦口中的萧文元乃当朝金科状元，今日亦在受邀之列。孰料鸣凰竟摆了摆手，表示无甚兴趣，反而指着盛飞獍问容衣：“大将军，朕看此人也是个习武之人，比之曹副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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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许久没有回答，鸣凰忍不住又重复一遍：“大将军？”却见容衣霍地起身，径自走到盛飞獍面前，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语调带着些微气喘：“你说你叫什么？”
　　盛飞獍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只得又回了一次：“草民盛飞獍，见过大将军。”
　　“祖籍何处？”
　　“草民祖籍平江，江南人士。”
　　“府上可有兄弟？”
　　“盛家独有一子，没有兄弟。”
　　“今年贵庚？”
　　“再过一个月，便三十有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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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连珠炮似的一问一答早已惊呆旁人，连玄英都觉出了不对劲。
　　鸣琦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为好友打抱不平：“四表哥如此咄咄逼人，莫非飞獍以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没有，初次会面。”
　　容衣出言否认，面无表情地回身落座。
　　鸣凰见状，忙岔开话题道：“皇弟，你这位朋友有何过人之处？”
　　“飞獍啊，他精通数术，对堪舆之学素有研究，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哦？如此看来，先生是碰上对手了。”鸣凰饶有兴致的对玄英道，“不如你二人比试比试，让朕瞧瞧谁更胜一筹！”
　　“这……草民恐怕……”
　　玄英没想到话锋一转，自己竟成了靶心，吓得冷汗涔涔。然而不等他推拒，容衣发话了：“难得皇上有此雅兴，二位不如就地取材，引水布阵如何？”
　　鸣凰闻言，龙心大悦道：“就按大将军所言，传令下去，即刻给两位先生备好法器。”
　　“遵旨。”
　　较之玄英忐忑不安，盛飞獍要不卑不亢得多。
　　众目睽睽之下，他步态沉稳地走到玄英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玄英心知眼下情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