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28、惊若翩鸿

　　话分两头。北顾瑶离开驿站便马不停蹄赶回将军府。许因众人都在灵堂守夜之故，北顾瑶一路从外府行至灵乌苑，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影，连平时在府里巡逻的侍卫也不见踪迹，整座将军府静悄悄的，静谧得有些过了头。
　　“奇怪，巴腾和隆央去哪儿了，那两个坏家伙不会又偷懒了吧。”
　　灵乌苑门前不见值夜的守卫，如此反常的情况北顾瑶自也注意到了，但她没有像女婢那样出声抱怨，而是谨慎的站住脚步，嘱咐道：“斯吢，小心，里面有人。”
　　名唤斯吢的女婢听罢，吓得小脸青白。转头看时，眼前门扉骤然开启，门后两排带刀将士严阵以待，亭苑当中一人素衣雅正，头戴白色抹额，披肩长发柔顺清亮，倾城之貌无可挑剔，眉目间自有一股与北顾瑶截然不同的冷妍端庄。
　　“瑶妹方才去了哪里，怎么回得这么晚？”
　　鸣妜来得如此之快，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北顾瑶定了定神，不答反问：“姐姐这番阵仗，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鸣妜不动声色的继续道，“将军生前待你不薄，今晚是他头七之夜，你不好好在府里待着却私自外出，于理不合。莫非我连过问一句的权利也没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姐姐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无话可说。”北顾瑶冷笑，“姐姐若真为将军设想，便不该夜半兴兵，侵扰英灵。”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要是安分守己，何至于此。”鸣妜波澜不惊，“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说——方才你去了城郊驿站，会见你的表兄歌舒涯。瑶妹，我可有说错？”
　　北顾瑶听鸣妜话意，分明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心知必有人出卖了她。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寄望于歌舒涯顺利铲除槐素，如若不然，恐怕死的就是她了。
　　鸣妜仿佛料中北顾瑶心中所想，倏然道：“槐素官从二品抚军大将，此次率旧部护送将军灵柩回朝，他若出事，你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你、你含血喷人！”斯吢闻言率先沉不住气，惊惶护在北顾瑶身前，“我、我警告你，别对我家小姐乱来！”
　　“斯吢，这儿没你的事，退下。”
　　事已至此，北顾瑶反而无所畏惧了，一双美眸紫荧流转，计上心来：“没错，我是去见了歌舒涯，那又如何？姐姐怪我行事不端，难道你就一身清白？”
　　“嗯？把话说清楚。”
　　“姐姐天姿国色，我自愧不如。但将军时常冷落姐姐，你以为单纯是为我之故？”北顾瑶意有所指，笑意凉薄，“据我所知，姐姐与将军、槐副将自幼一起长大，文德武才皆师从一人，你们三人既是同门又情同手足，可谓青梅竹马。自从姐姐嫁给将军，槐副将便参军从戎至今未娶，姐姐不会不知是何缘故吧？”
　　鸣妜由她说完，从容回道：“我以为瑶妹是聪明人，想不到也与外人一般见识。你别忘了，槐素从军以来一直追随将军左右，他有何缘由，将军心如明镜，就不劳瑶妹费心了。”
　　“既然姐姐把话讲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接下来，姐姐打算怎么处置我？”
　　“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踏足中原，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
　　“将军有命，帅印由礼儿继承，从今往后我才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该走的人，是你。”
　　“放肆！”
　　随着在旁待命的将士一声断喝，训练有素的容家将刀剑齐动，迅速把北顾瑶围困起来。
　　“慢。”鸣妜喝止了将士们的下一步动作，朝北顾瑶伸出手去，“交出帅印，我答应你绝不为难容礼。”
　　“想用礼儿来威胁我，也要你们找得到他才行。”北顾瑶冷笑，“在我回来之前，恐怕姐姐已经把灵乌苑翻了个遍吧？假如礼儿在你手上，你也不会好声好气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了。”
　　“只要有你，还愁找不到容礼吗。”鸣妜背转过身，语气冷若冰霜，“来人，把她拿下。”
　　“要拿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北顾瑶来中原之前受过杀手集中营的专业训练，反应之快超乎常人。她甚至没有回头看，身体已本能地感应到危险，双足一蹬一旋，整个人纵身跃于刀锋之上。容家将一时错愕，竟教她借力跃上高墙，转瞬已消失不见。
　　“夫人，要追吗？”
　　“让她走。”
　　鸣妜回头看了眼吓得瑟瑟发抖的斯吢，淡淡道：“你也走吧，以后别再回来。”
　　就在斯吢离开之后，暗处竟又缓缓步出一人，将一个不起眼的木匣随手往鸣妜面前一扔，血的腥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受伤了？”
　　“歌舒涯的人头在此，请夫人过目。”
　　来人周身满是血污，难掩疲态，一开口却气沉如山，仿佛谈论的只是一桩微末的小事。
　　鸣妜莫可奈何的轻叹一声，卷袖为他拭去脸上污渍，“素，你累了，回去歇着吧。”
　　“你就这么让北顾瑶走了？”
　　“帅印在她手上，我不想赶尽杀绝。”
　　槐素听罢不发一语，蓦地握住鸣妜的手。鸣妜不解其意，正待询问，却见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将一个青囊放入她的掌心。
　　鸣妜一时哑然，“…怎么会在你这里？”
　　“北顾瑶把它交给了歌舒涯。”
　　槐素无意多说，手放开转身就走。
　　鸣妜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槐素先站住了脚步，“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北顾瑶母子断不能留。”
　　“你想怎么做？”
　　“这件事我来处理。请夫人专心扶持少将军，莫让贼人有可趁之机。”
　　“也罢，将她们逐出中原就好，莫伤性命。”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此后槐素一走就是半年。北顾瑶在中原培植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一路携子向卧龙城奔逃。不久之后，将军府嫡公子容衣承袭帅印，获胤帝亲封昭烈先锋将。容衣时年弱冠，按礼制理当成婚。然而容衣出征在即无心此上，鸣妜便请胤帝赐了一门婚事，女方正是左相之女苏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