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春从春游

25、情义难全

　　容衣出了外府大院，下意识的朝内府方向行去。一路上他有点失神，等清醒过来抬头，一堵高墙突兀的横亘在眼前。
　　——过了墙，就是内府的范围了。
　　负责守备的府卫老早就看到有人过来，见怪不怪的相视一笑。
　　“那不是鼎鼎大名的玄英大人吗，有段日子没瞧见，怎么又来了。”
　　“你是不知道，前两天他在外府又整了一出好戏，将军可没少伤脑筋。”
　　“要我说，将军对他真是不错。整天混吃混喝瞎折腾，俸禄照拿，哪像我们当牛做马累死累活。”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是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对待这些人一向宽厚。”
　　“府里跟随将军出生入死的人还少吗，哪个不是战功加身？就他连个品级也没有，还外府首席呢，我看那个宋大夫要比他能干多了。”
　　“咳咳，他过来了。”
　　眼看玄英目不斜视就要往里走，先前抱怨的那府卫横臂一挡，连声呵斥：“停停停，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呢？”
　　“让开。”
　　虽然顶着玄英的身躯和样貌，但容衣骨子里的傲气不容折辱。内府侍卫不在少数，平时当班诸事由苏慕一手掌理，他虽不过问勉强也能认个脸熟，堂堂将军自然不至于被府卫一句盘问唬住。
　　另一个府卫见玄英面色不豫，忙打圆场：“大人，可否出示拜帖，我好替你通传一声。”
　　容衣闻言怔住，后知后觉的想起外府之人要面见将军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印象中玄英每次见他不是在半途拦路就是在议事堂纠缠不休，真正递贴拜见的次数少之又少，其他人又不似玄英这般没眼色，若无召令断不会来他跟前自讨没趣。
　　如今玄英恢复记忆，彼此身份互换，容衣猜不准关于北含音的事情他还记得多少？无论如何，眼下先见上一面才能知道他意欲何为——但要自己向玄英递拜帖，这简直可笑。
　　“你去告诉玄…将军，就说我要见他，他自会晓得分寸。”
　　如此已是容衣做出的最大让步。两个府卫却似听见什么笑话一般，依旧站在原地八风不动，“大人，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请回吧。”
　　容衣闻言一怔，强抑怒气道：“再说一次，我要见将军。”
　　“说一百次都没用，还没完没了了？走走走，非要人撵你怎的？！”
　　府卫拉下脸把人往外一推，谁知容衣出手如电，瞬间把他半条胳膊拧到腰后，痛的那府卫破口大骂。另一个见势不妙想上前帮忙，容衣拽住人猛地往后一掼，两个人顿时齐齐跌倒，模样好不狼狈。
　　门口的骚动很快引来大批护卫，苏慕听闻消息，即刻动身查看。到了现场只见一群府卫东倒西歪满地打滚，并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起来回话。”
　　“禀、禀夫人，刚刚外府的玄英前来闹事，打伤了我们好些人。”
　　说的人浑身带伤，听的人神色迥异，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了言语。秋荻站在苏慕身侧，第一个笑出声来，“我没听错吧？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他一个能打你们十个？”
　　“…千真万确，夫人若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
　　回话的府卫低眉顿首声如蚊呐，显然也觉得丢人。
　　苏慕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攥紧葱白玉指，吩咐秋荻道：“既是外府之人生事，禀报将军处置便是，这里交给你了。”
　　“夫人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苏慕走后秋荻去了趟书房，却是没有见到将军，问了几个人都答不知道，没奈何只好先行折返。
　　此刻荒宅大院的一处密室里，众人皆寻不得的“将军”正好整以暇的抱琴而坐，面前即是怒容以对的歌舒夜，气氛可谓剑拔弩张。
　　“若想你的朋友安然无事，最好先放开我。”
　　“你……”
　　“别忘了，这儿可是将军府——我死了，你的朋友也活不了。”
　　歌舒夜受制于人，不得不松手把人放开，强自平静下来。
　　玄英并不打算澄清自己的真实身份，随手将琴放置一边，面上似笑非笑：“过去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歌舒夜瞪视着灯下如白玉一般清俊的沙场宿敌，总觉得那眉那眼似曾相识，心脏不可抑制的一阵狂跳。
　　“想当年大统领一杆银枪打遍大漠无敌手，何等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如今竟在中原隐姓埋名娶妻生子，甘为商贩走卒…啧啧，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难以置信啊！”
　　玄英调侃起昔日好友不遗余力，歌舒夜听得脸上阵红阵白，没好气道：“闭嘴！今天落到你手里我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但有一事，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哦？有什么遗愿，说来听听。”
　　玄英目光狡黠，眉梢唇角都似含笑。
　　歌舒夜压下心头的怪异感觉，冷然道：“让我见玄英和北含音最后一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要见一面就好？”
　　“是。”
　　“也不是不可以。”玄英故作深沉的道，“但玄英和北含音，你只能选一个。”
　　歌舒夜不动声色，一字一顿的重复：“我两个都要见。”
　　“这里我说了算。”玄英老神在在的除起眼，浑不在意的自座上起身，“见不见随你。”
　　“你！……”
　　玄英仍是笑，“大统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要好好考虑。”
　　歌舒夜看他并没有折辱自己的意思，不免想到此前身陷囹圄，定是玄英设法营救方有转机，眼下两人虽不得见，但玄英到底供职于将军府，料想过去性命无虞——然而三年来他不曾有过北含音的消息，如果两者定要择其一，眼下恐怕别无选择。
　　“…告诉我，北含音人在何处？”
　　玄英无视他的内心挣扎，捉狭道：“对自己坦诚一点，有这么难吗？”
　　“少废话，带我去见他。”
　　“我有说过今天就带你去见他吗。”
　　“容狗，你——”
　　“等你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的喊我名字，我什么时候再来。”玄英悠然取了木琴，信步踱向门口，“在此之前，委屈大统领在这屋子里待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不敢保证北含音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